第二道掩体中及时伸出的枪矛帮助罗迪克刺退了离他最近的一个敌人,他最后一个跃过了掩体,严阵以待。
第二列士兵钦佩地为退下来的同袍让开了回城的道路,他们正面承受了敌人最凶猛的一击,损失了几乎一半的人手,活下来的也绝对找不出一个完好无损的人。除了罗迪克,第一列士兵全部退回了城中接受治疗。
在第二道防线上,两军的战士展开了激烈的争夺。勇猛的温斯顿士兵以他们强大的战力和过人的勇气弥补了地利的和武器劣势,不时有一两名战士勇猛无畏地穿过利刃交织的森林,拖着沉重的甲胄翻过掩体,悍勇地挥舞着巨大的武器,在临死之前拉上一个运气不好的对手。他们中甚至有人丢弃了足有半个人高的防护盾牌,脱去了阻碍视力的头盔,放弃了坚固的防御,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更多敌手的生命。即便他们是敌人,我也得承认,这些勇猛的汉子是真正的勇士,他们的杀戮执念已经掩盖住了对死亡的畏惧。无论是谁,都不愿正面与这样的敌人对峙。
罗迪克正在与他们对峙,他奋勇地站在最前沿,同时面对着三个甚至四个远比他高大的对手,为自己的士兵做出了榜样。
“为了亲人的荣耀!”每当队伍濒临崩溃的时刻,他都发出这样的呼号。听到这句战呼的士兵仿佛中了什么邪咒,恶灵附体一般地斗志强盛起来,将几乎已经冲散阵型的敌人一次又一次的逼退。枪矛如毒蛇般恶毒地穿出,在敌人的躯体上留下深深的伤痕。当前排的长枪从敌人的躯体中抽出时,后排又冒出了新的利刃风潮。并不能指望这些士兵的动作规范协调一致,但地形和掩体帮助了他们,让他们的攒击有效地打击着敌人。
“为了亲人的荣耀!”对于这些背井离乡,失去了家园和亲人的士兵,似乎再也没有比这句话更能鼓舞勇气的了。如果他们不能保护亲人的生命,那么,起码请让他们用自己的鲜血为妻子和孩子的名字增添一点荣耀,这已经是这些血性男儿能为自己亲人所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为了亲人的荣耀!”他们已不能在亲人的坟前加一把土,放一束鲜花。那么起码请让他们在想起亲人的面容,念及亲人姓名的时候,能够挺胸昂头,不觉得惭愧,不觉得遗憾,不会因为亲手放过了让亲人蒙难的凶手而终夜辗转不眠。
“为了亲人的荣耀!”为了父亲的严厉,为了母亲的慈祥,为了姐妹的娇柔,为了兄弟的刚烈。为了自己的名字:那或许是长辈给自己留下的第一件、也是唯一的一件纪念了;为了自己的姓氏:并不是只有贵族才有值得骄傲的历史,从今天起,从现在起,从敌人的鲜血从手中的长枪上飞溅的一刻起,我的姓将刻入历史,或许会有人因与我同姓而骄傲不已。千百年后,那些与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同姓者将会把我的姓氏与他的骄傲紧密相联。
“为了亲人的荣耀!”不是为了王者的荣耀,不是为了国土的荣耀,不是为了主人的荣耀,不是为了上司的荣耀,不是为那些残暴的、懦弱的、愚蠢的、和我们没有关系的人的荣耀。亲人的名姓让我有理由战斗,亲人的荣耀让我有理由追逐勇气。
为了亲人的荣耀,一支三天前还散乱不堪的军队以少对多,面对大陆上最勇猛的敌人,丝毫不显胆怯。的确,敌人肉体上的强大无法弥补,但我们的战士拥有的是真正的勇气,这勇气让奔逃的羊群磨尖了利角,让飞窜的麻雀亮出了利爪。
这意料之外的顽强抵抗让强大的对手陷入了苦战,在占据了绝对数量优势的情况下,战场上的损失几乎是按照一比五的比例减少。当防线终于溃散,罗迪克下达了后撤的命令时,两百长枪手只剩下了不足五十人。你不可能在这几十人中找到一个轻伤员,每一个人都起码带着六七道足以让人失去意志的伤痕。罗迪克的左手手肘被划开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几乎已经完全不能动弹,而这并非是他最重的一道伤痕。他全身上下都流满了鲜血,最少有一半是从自己的体内流出的。士兵们试图劝他回城治疗,被他执意拒绝了。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后,他又重新站到了一线指挥官的位置上。
“拉他回来,打昏他也要把他拉回来。”弗莱德双眼含泪向侍卫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可当侍卫转身离去的时候,又被我的朋友叫了回来:“站住,刚才的命令取消,告诉他,我们需要他在那里,直到最后。”
在刚才短暂的战斗中,罗迪克已经在城下士兵心目中树起了领袖的旗帜,这种旗帜的力量,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倘若罗迪克离开,剩下的三条防线会立刻变得不堪一击,这一点弗莱德知道,我知道,罗迪克自己也知道。
“去告诉他,他是老子的兵,让他活着回来见老子,否则就算他做了鬼我也要找条地狱里的猎犬追他三天三夜。”卡尔森揪住侍卫,红着眼睛大声喊道,我们冷血的长官在这生死之际也忍不住真情流露,“告诉他,他是好样的,他给他兄弟挣足了面子。”
侍卫冒着危险冲出了城门,将这话当面传达给了罗迪克。在城墙上,我们看见罗迪克高举起自己刃口已经卷曲的长剑,向着城楼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为了亲人的荣耀!”这声音再次响起,响彻云霄。
坎普纳维亚的血色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