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急促的叫声之后小士兵轰然倒地。
沐小狸很粗鲁的扒掉他的外衣,匕首在插入他的胸口前微弱的光线里,露出的是一张稚嫩青涩的脸,年龄不会超过十二岁。
怔了怔,沐小狸没有下去手,然后很不要脸的劝告自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云逸风,本大汗敬你是一代神医,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跟本大汗回图尔,本大汗绝对不会亏待你!”
“爷也最后再说一次,爷最讨厌的被人差遣!”云逸风浅摇了摇玉扇,摇得脸上脖颈一寒,忍不住一个哆嗦。暗道太有损形象,不动声色的收回扇子别进腰带里。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嗯哼!”
“难道你以为你能从我三万图尔大军的包围下逃走?”
“呵,爷也不敢说能全身而退,但拉上某个人垫背的能力,还是有的。”云逸风说着目光定在战野月身上。
战野拓眸光果然一闪。
“那就试试!”
大雪纷飞的平原上,一人一马在道上疯狂地奔跑着,马蹄扬起层雪,马上穿着图尔士兵服饰的小个子两颊冻得通红,呼出的气喷薄在眉眼,转瞬凝成霜雪。
“大汗……大汗……”
慌乱中带着欣喜和哽咽的呼喊从右边的队伍后蓦然响起。
战野拓示意放箭的手和步惊天正打算亮出青锋剑的手齐齐一顿。
一个双目如炬,眺望过去,眸光凛冽如狼;一个抿了抿唇,波澜不惊的眸子浮现一丝波动,却让人看不出任何疑虑。
“大汗,粮草……粮草被烧,营帐……营帐被偷袭……”
那马上之人单薄的身躯抖得弱柳扶风,惊恐至极,又在找到大汗之后一个激动一夹马腹,胯下马匹好像受到鼓舞,一下就撒开蹄子冲开右边目瞪中图尔士兵,朝着战野拓狂奔。
坐在马上的人,本就疲惫至极,没料到身下的马会突然发疯,一个没控制住颠颠撞撞,被甩到一边,差点就掀翻在地。
在众人眼中,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马匹四蹄翻飞,狂奔而出,它身上,那较弱的士兵被甩得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死于马蹄之下,而那士兵还在仓惶的汇报:“大汗,兄弟们撑不住了,到处都是他们的埋伏……只有属下冲出来了……沐将军被……被救走了……粮草被毁了一半……求大汗快点回营……”
战野拓顿时脊梁一挺。
“姓沐的被救走了?”战野月拧眉问。
战野拓阴鸷的眸子紧缩,疾速扫过正越过步惊天三人身边被甩到左边紧紧抱住马脖子的人。
“大汗,是……是东辰的……”
“嗖……”
就在士兵掠过步惊天和云逸风等人之际,战野拓忽地举起弓弩,迅速弯弓搭箭,银色箭芒霎时间有若流星,激射而去。
步惊天视若无睹。
云逸风置若罔闻。
李莫愁冷眼旁观。
众目睽睽,箭头顺着来的方向毫无意外又在意料之外的刺穿士兵的左胸,整个人被射飞三丈远,滚在李莫愁千里马脚下,然后千里马瞅了瞅,哼哼鼻子,扭头,一脚将脚下这堆又脏又鲜红鲜红的东西踢出三丈远。
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士兵匍匐几下,看向马上的战野拓。
无数个“为什么”在他且惊且悲且痛的目光中传递而出。
战野月愣了愣,带着一缕犹豫偏头:“他会是奸细吗?”
战野拓囊括中间那三人的表情,无动于衷甚至幸灾乐祸的表情都在否定自己的猜疑,再看向地上垂死挣扎的人,浓眉紧了又紧。
“啧啧啧,爷听说图尔人忠肝义胆,这下属嘛倒没错,可大汗就……就不知道会不会寒在场为大汗浴血奋斗的士兵的心?”云逸风瞥一眼地上蠕动的“尸体”,鄙夷之意挂在唇角,“大汗所谓的‘不会亏待’,爷还真不敢信。”
战野拓丝毫不惧云逸风的挑衅,懊恼的是,自己判断可能、貌似、仿佛失算了!
“把他带过来!”
立即有两个侍卫上前去拖奄奄一息的士兵,身体腾空,脚尖着地,拖曳一线血色。
士兵被拖到战野拓马旁,侍卫刨开士兵脸色黏在血上的发丝,露出的还是一张不够清晰但清秀孱弱的脸。
见他隐约还有呼吸,战野拓居高临下,冷着脸追问他刚才他未说完的话:“是东辰的谁领军?”
士兵挣扎着掀眼皮,几次尝试,眸子半开,未语先喷血,气若游丝地呵气:“是楚……”
“楚王轩辕澈!”战野拓讶然。
就在战野拓怔愣的闪眼间变故突生,濒临气绝的士兵突然间诈尸,闪电般挣开两名侍卫,点脚起飞,以及其刁钻诡异的角度横踢一脚踹下战野月。
战野拓的反应也极其迅速,手中短剑朝着士兵瞬刺过去。士兵眼中厉光一闪,不但不避,反而正面迎上,右手鬼魅般伸出宛如灵蛇,绕过战野拓的长臂紧扣,同时左手寒芒一扫,一柄锋利森冷的匕首就紧紧的顶在他的脖颈之上。
面对战野拓不可置信的目光,“士兵”寒冷的声音带着淡淡地嘲讽和戏弄:“自我介绍一下,东辰金凰郡主,沐小狸!”
“哥!”
战野月将将反应过来,大喝一声,就要上前。
只听到嗖的一声戾喝,一把匕首破空而来,夜空里划过一道慑人的寒芒,战野月屈身一躲,匕首横空滑过两名侍卫的脖颈。
侍卫睁目坠地,鲜血飞溅,脑浆迸出。
战野月匆匆回头,看不出匕首出自步惊天之手,或是云逸风,有点狼狈的站在漫天雪地上。
沐小狸左手持刀抵在战野拓的脖子上,右手手指微微半曲,天蝉丝如蜘蛛线般缠住他两只粗壮结实的手臂。
“你就是沐顶天的女儿,沐无极的妹妹,东辰的金凰郡主?”战野拓瞳孔紧缩,两道阴测的目光盯在她雌雄难辨的脸上。
“幸会幸会,这三个身份确是我一人也!”沐小狸犹有荣焉的附和。顺便用稍微方便的右手扒拉开脸上的粘稠血块,以便他能清晰辨认。
战野拓皱眉凝着以其强悍的姿势坐在他身后不怕死的女人,娇小的身子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软皮铠,黑色的皮制毛领护着她尖尖的下巴,小小的脸还不够他一巴掌大,一双大眼黑白分明,丝毫不惧他阴戾的目光,冷冷以对,且,是凌驾于他之上的傲慢与睥睨。
“放火烧粮草的就是你!”笃定的疑问低沉出口。
“没错!”
“你带了多少人?”
“加上我,两个!”
“……”战野拓眸子血光一闪,肌肉瞬间胀大。
“放松放松!”沐小狸好心的拍拍他紧绷的肌肉,小巧的鼻子微微上翘,嘴唇轻轻嘟起,分明一张稚气未脱狡黠调皮的孩子,说出的话却宛如挖心的刀,“两个人就让图尔大军方寸大乱,你说说是你图尔大军不过尔尔,还是因为本郡主的惊艳之才?”
四目相对,浅笑靥靥下暗潮凶猛。
“别忘了,你爹和你哥哥还在我手里!”战野拓咬牙切齿。
“我觉得大汗还是先担心自己的脑袋为好!”沐小狸不再废话,左手一刺,一流鲜血潺潺而下。
“大汗……”
“全部都给我滚开!”
“不许退!”战野拓一声厉和,他的亲卫兵退开的脚又齐齐收回。
沐小狸望着动作整齐划一的图尔大军,余光扫过战野拓,倒不失为一个魄力卓绝的首领。
“中原有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大汗还是闭个嘴的好。”沐小狸左臂一横一拉,他的脖颈很有技巧性的被哗啦出一道宽却不深的口子,但看在那些亲卫兵眼中,便只觉触目惊心,脊梁寒如冰柱。
“都给我让开!”
战野月惊慌的声音适时响起,而亲卫兵们也有了台阶似的纷纷让开。
沐小狸淡淡一笑,眼神对上战野月的眼睛,笑容邪魅:“孺子可教也!”
沐小狸轻踢马腹,身下的马悠悠迈向中间三人。
李莫愁早在沐小狸说放火的仅两人时就别过了头,她不惜挑衅战野拓,他可不想再次陷入追杀中。
云逸风轻轻吐了口气,手心的汗液几乎凝聚成水,他认出沐小狸是在她驾马经过他们身边却侧身遮脸的时候,那张隐约的侧脸天下仅有,在他心里更是只此一张,化成灰他也认识。在战野拓瞄准她的一瞬,他连呼吸都忘却了。只是,这个人是沐小狸,是从第一面开始便自主独立刚强狡黠的沐小狸。她做任何事都有她的打算,她不想他们认出便是不想他们露出破绽。所以他只能强忍心底的颤抖,便是那箭穿透她的身体也不敢有丝毫表情。
幸好,她赢了,赢得那样惊心动魄,令他肝胆俱颤。
她在笑,笑容里有对他的配合的欣慰,发自内心的笑。云逸风也笑,笑容里是心悸犹余的担心。
步惊天清凉的眸子扫过沐小狸布满红血的衣襟,隐隐闪现一抹怒意,仅在一抹足够让沐小狸胆战心惊。
这玉人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话说这到底谁是主子啊!
“我们走!”
沐小狸转过头,声音顺着寒风在空气里回荡。
云逸风双眼眯起,随即嘴角上扬,懒洋洋的往沐小狸走,却被人先一步夺去沐小狸身后的位置。
该死的步惊天!
这匹壮大得足够容纳三个人的图尔汗血宝马在云逸风眼里,更加该死。
身后一重,沐小狸背贴一个清冷的怀抱,扯了扯嘴角,想讨好,但如今处境不对,作罢。
两匹马,五个人,沐小狸夹在两个男人之间,几乎看不见人影,可是那具小小身体里散发出的森冷气息却无人可以忽视,所到之处,黑压压的图尔大军纷纷避让,如同退潮的洪水。
大雪如泼,半个时辰后,沐小狸勒马伫立。
“让你的人后退一里!”
战野拓冷笑:“怎么不干脆把我押进潍城?”
沐小狸看了看远处隐约可见的潍城大门,把战野拓抓回去,肯定会引起图尔大军的攻城,眼下王虎等人应该刚回不久,元气未复,不是他们的对手!
“早晚有一天会让你见识见识我东辰的天牢!现在快让后面的人后退!”
战野拓瞥她几眼,吆喝两声,是图尔语言,内容不明,但图尔大军的确后退了一里的距离。
“狸儿,你是打算放了他?”云逸风闲闲问道。
沐小狸不回答,却幽幽的盯着战野拓,突然出手扒了他的几根眉毛,疼得他龇牙。
“不要他的命也要留几根毛。”沐小狸哼了哼,磨牙警告,“你加注在我爹和我哥身上的伤我一定会百倍还之,你最好给我厚待他们!”
战野拓浓眉一挑,无声的笑意里尽是不屑。
“不信?要不要我现在就扒光你的衣服,让图尔大军现在就见识见识他们大汉的……”最后三个字沐小狸凑在战野拓耳边,呵气如兰。
“你,试试!”战野拓脸红脖子粗,撑着一股倔强,赌沐小狸不敢如此“豪放”。
“战野大汗,你还真别不信,金凰郡主最擅长的就是扒别人的衣服!”云逸风好心提醒,转而又低声抛媚眼,“狸儿,你什么时候扒爷的啊,爷等你好久了!”
沐小狸:呸!
“金凰郡主,你最好想想这样做的后果!”战野拓脸色铁青,牙缝里蹦出的字眼如凌厉刀锋。
沐小狸小手往他后脑勺一拍,冷哼一声:“轩辕澈当时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我还不是安然无恙的坐在这扒你的?”
“你扒过轩辕澈的衣服?”战野拓满目的诧异与惊疑。
十多年前他还非图尔大汗时曾与其交过一次手,那么小就杀伐果断,嗜血如麻的人居然能忍受被个小女人羞辱?
“上次给他留了一小块遮羞布,你嘛,应该比他更有看头,毕竟你,用得勤多了。”
沐小狸唇角邪魅一勾,五指变爪,利索扣住战野拓背上的皮甲,一拉,“哗啦”一声,背部肌肉显出健康的褐色。
“该死的!”
战野拓眸光一敛,左腿抵住马腿,坐下马立时扬蹄九十度上翻,马上三人预防不及,沐小狸倒进步惊天的怀里,步惊天只顾保护沐小狸,一瞬的松懈,战野拓身子右摆,躲开匕首,双臂一挣一缩,整个人鬼魅般从天蝉丝里解脱。
整个自救过程眨眼即成,快得令人惊呼傻眼。
“缩骨功!”李莫愁大呼道。
视线里一道黑影如大鹏展翅,一股雷霆劲风瞬及逼进,步惊天揽住沐小狸腾空后飞,稳稳落在地面。
逼退二人,旋转稳坐,战野拓不再停留,驾马离去。
“沐小狸,我们后会有期!”
“这图尔大汗深藏不露嘛。”云逸风眯眼盯着风驰电掣而去的身影,“被俘是真,但这半个时辰他有的是时间脱身吧。”
沐小狸依靠着步惊天,淡漠不语,的确,被俘是她一时侥幸,这一路他有的是时间脱身,但没有她的“松懈”,他哪来的时间。
目光沉沉的凝视战野拓的背影,默道:我们当然,后会有期!
……
雪,越下越密。
扯絮飞棉,密织成网,旋转着,呼啸着,沉沉压下。
累及的沐小狸倒头就钻进被窝,分不清是昏迷还是困,只有步惊天没有顾忌的扒开她的外衣,顿时,惊傻了云逸风和李莫愁,连步惊天也闪过诧然的眸光。
“来人!”云逸风的声音带着无法遏制的颤抖,他下意识的想扒光这个女人,但不羁如沐小狸未必没有男女之防。
进来的是一位女医。
一盏茶之后,女医抱着一盆血水出来。
“右臂两刀,后背三刀,伤口不深,但含有剧毒,伤口不易难以愈合,导致血流不止,胸口那一箭偏离心脏三公分,暂无性命之忧。”
床上,沐小狸凤眸闭阖,清秀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宛如一个破碎的娃娃,无知无觉。若不是那些许的呼噜声,云逸风都要以为她已大去。
药膏抹了一遍又一遍,纱布裹了一层又一层,至于左胸的血窟窿,云逸风不忍直视,将药丢给女医就冲了过去。
院子里的树被踢得啪啪响,大雪悉悉率率泼他一身。
“靠,信不信爷化了你们!”
云逸风气鼓鼓的咒骂几句,靠着树坐下,幽怨的对着房门。
他的信任得到她的回应,事实也证明一切如她所料的全身而退,但他没想到,代价是她伤到了自己。
一箭穿胛,他以为应该是她的障眼法,那么狡诈的她,怎么有吃亏的份,她不伤人就善哉善哉了,更何况一路以来她的表情完全没有看不出丁点异常。
她不是女人吗,她没有痛觉吗,那么大个血窟窿,那么多血,她是稻草人,是木偶吗?
或者,她根本是没心吧。
“办法。”步惊天干巴巴的声音压下。
云逸风没好气的吼道:“她就是个麻烦吸引体,自己又喜欢一次又一次的找死,我能有什么办法!”
步惊天抿了抿唇,不怎么使用的脑子难得的转了一下。
的确,她很不听话,每次都把他撇下,一个人行动。
活该!
可是……
“办法!”步惊天无视云逸风的斥责,再次重复。
云逸风气得怒瞪,对上那双执拗无波的眼睛,一口气被泼了个干脆。
他也就发泄发泄,怎么可能真的看着她找死而不管。
她就是自己找死,他也得从阎王手里把人抢过来。
风寒雪纷夜,两个互看不顺眼的男人,肩勾搭着肩,达成第一个共识。
无意听到墙角的李莫愁为沐小狸深深捏了把汗。
沐小狸这一觉睡得非常满足,只是起床后发现,貌似,变天了。
此天非彼天。
首先是玉人般的步惊天,除了一日三餐和晚上睡眠时间,时刻都拿着一把剑,不是左劈就是右砍,剑剑不留余地,惊得沐小狸直奔云逸风的房间,问玉人是不是脑子抽了。
云逸风凉凉的睨她一眼就埋头钻进祖传药谱里钻研,一副闲人莫理的得道高僧样。
被劈坏两套衣服之后,沐小狸总算意识到,玉人这是她提炼她的武功。
只是,要不要这么狠啊,比当初的君临天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天比一天出手狠,是真打算要她命的节奏哇。
虽然他没有说出口,但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反正找别人送死也是死,死在我手里至少有个全尸!
其次,云逸风也不知抽了哪门子风,从她睁开眼的一刻,每个时辰一碗药,每碗都由玉人亲自灌。灌着灌着习惯了也就算了,但是一碗比一碗苦就非她所能忍了。抛头颅洒热血,沐小狸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但她怕苦好不好。而且,这药喝到第二天她开始拉肚子,拉得她昏天暗地四肢酥软无力,这是被慢性毒药的节奏?
跑去找他要答案,结果那厮摇头晃脑说了一大堆古言文,沐小狸只听懂了一句,大致意识为:拉出来的都是体内的毒素,拉得越多说明体内毒素越多。
于是乎,沐小狸只能悻悻而归,呈大字状瘫在床上认命的喃喃自语:作吧,死劲作吧,只要没作死就行!
这一作,沐小狸密闭式的被作了五天,从越来越颓作到精神抖擞打了鸡血状。
期间,在沐小狸的真挚恳求下,由云逸风和步惊天双双护卫着去见了面王虎,然后沐家军敛兵休憩,短期内没有出战的意图。
而南月,东辰,北凉三国,因为“金凰郡主”四个字再次掀起波澜。
这股风波,意料之中的刮进了图尔大汗战野拓的耳中。
是夜,沐小狸走进云逸风的书房。
云逸风不用抬头就能猜出面前的是谁,五天五夜,她终于忍到尽头了。
沐小狸低头看着五天五夜未曾离开书房,直到此刻还埋在书籍里的云爷,嗯,不愧是云爷,五天未沐浴身上也没有异味。
“咚,咚。”
沐小狸扣了两下桌面,云逸风这才抬起高贵的头,布着血丝的眼睛不显倦意,反而有种异样的魅惑。
“走之前再服一剂。”
沐小狸愣了一下,转而一笑:“我还以为要听一大堆废话呢!”
“你会听吗?”
“不会。”
“那爷干嘛还要浪费口水!”云逸风懒懒的靠上椅背,顿感全身僵硬,隐约有骨头交错的响声。
沐小狸也没错过这轻微的声音,一丝暖流浅浅划过冷漠的心房。
说谢谢然后等待他回答不客气?或者他会说那就以身相许。
矫情,从来不是她的作风。
“流言是你命人散播出去的?”
“没错。”
“一定要这样吗?”
“暂时没有更省力的办法。”
“但是并不省心。”
“又想省力又想省心,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一时静寂,窗外有风渗入,凉凉的湿气缱绻两人之间。烛火一跃一跃,照着两张晦暗不明的脸。
一种无力爬上云逸风心头。
“还有什么需要爷帮忙吗?”
沐小狸沉默,从怀里掏出火云果放在云逸风面前:“帮我照顾好他们。”
云逸风眉宇一敛,惊诧的眸光一闪即逝,没有过问火云果的来路,点点头:“只要他们回来之前还有一口气,爷保证还你两个健健康康的人。”
“这点我毫不怀疑。”沐小狸斜视了一下窗外,起身,“现在好好睡一觉,两个时辰内人一定送到。”
云逸风心头的发苦,眼看着心爱的人去闯虎穴,他却无能为力。
爱上她是因为她的与众不同,而此刻,又恨死了她该死的倔强。
“我先走了!”
身后突然一阵风过,然后被人紧紧的揽住。
“先收点诊金的利息!”云逸风闷闷道。
“你这利息真高。”沐小狸笑道。
“爷出手都是万两黄金起价,友情价还打了对折,算便宜你了。”
沐小狸低低的笑出声,等待身后的人缓解掉担忧的心才开口:“放心,我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这个世界上能要我命的人,还没出生。”
半晌,云逸风放开她,恢复花蝴蝶的魅笑:“那是,你的安排这么周密,还顺便牵扯上了轩辕澈和独孤烨,战野拓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是对手啊。啧啧,难怪圣人说宁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尤其是你这样的蛇蝎女人。”
“是,就拭目以待我这样的蛇蝎怎么祸害图尔。”
“爷等你。”云逸风突然想起什么,幽深的眸子光芒闪耀,亮得逼人。
“别趁着帮我爹和我哥疗伤的时候打我的主意。”沐小狸没好气的警告,他动下眼珠子她就能猜出他在想什么,狼幽幽的目光也不知道收敛点。
云逸风呵呵一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她回来,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的礼节都走完了,还怕迎不到亲?
以她对沐顶天的重视程度,绝对不会置他于言而无信的地步。
嘿嘿,至于她的怒气,娶进门了再慢慢哄,一辈子的时间,害怕哄不好?
想着想着,云逸风就仿佛看到了洞房花烛掀盖头的那一幕,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爷,别再傻笑了,郡主早走了。”随身的仆人好心提醒。
云逸风扭头,的确,哪里还有沐小狸的倩影,咳嗽两声掩饰尴尬,进房,关门,着重研究他的娶亲大计。
下午大雪骤停,夜观天象,明日大晴,化雪夜雾气迷蒙,正是行动的最好时机。
丑时,沐小狸换了一身紧身黑色劲衣,饮完最后一碗药忙不迭赶到城门口。
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这王虎挑选的一百名精英,咋个个眼带黑圈。
“咳咳”王虎连忙上前释疑,“那个……步兄说……说属下带的人太弱,就自己带了十个。”
沐小狸默默的为挨揍的人默哀,一看步少爷难得泛青的脸色就知道,他对这群沐家军是有多不满了。
只是这所谓的步少爷带的十个人里,怎么里面会有白少和黄亭的身影。还给她低头遮遮掩掩,以为她近视呢?
白少和黄亭察觉盯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不自觉的就躲到步惊天身后,然后对这次秘密行动人选特别失望的步惊天凉凉的抬头,干巴巴的声音里隐含一股怒气:“我带的。”
沐小狸扯了扯嘴角:“呵呵,我没意见,真没意见。”
说破了嘴皮子步少爷才肯定答应她这次行动,他是老大,沐小狸岂敢不从。
至于穿插进来的歃血盟的人,估计是李元建说服了步惊天。
“我们走!”
沐小狸领先跃出城墙,动作劲健有力,黑色衣袂一闪,像一道森凉闪电劈过。
沐家军被沐小狸散发的决然和凛冽激得热血沸腾。
金凰郡主在京都的所作所为,沐家军知晓得事无巨细,尤其是独闯丞相府的事,虎父无犬女,在他们心里,她不只是东辰的骄傲,更是他们沐家军的骄傲。
一百夜行兵成列队,黑色箭弩别在身后,腰间束着八爪绳,微微弯腰屈膝,在幽径小道上疾速前行。
黑暗中一道道黑影如箭行草上,流波般掠过,软底薄靴摩擦枯草发出悉率的声音,与远处呼啸的风声混杂成一曲森肃的乐章。
行至无风崖,沐小狸一个手势,全部停下。
无风崖与上次火烧粮草的山坡相对应,周围山石围绕,易受难攻,外面寒风再烈,这里依旧能着秋装。
趴在崖上,沐小狸敛眸打量下面,战野拓的大营连绵十数里,灯光昏暗,巡逻守夜的士兵来往不绝,十分秘籍,所有营帐一模一样,看不出沐顶天和沐无极被关押的地方。
沐小狸闭上眼,在脑海里展开崖下的营帐分布,设身处地将自己代入战野拓的角色,分析关押人质的地方。
半晌,她睁开眼,一道幽光闪过:“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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