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奕珩异常沉默,血缘之事辩无可辩,一如他从前被传为木大老爷私生子,除任人肆意猜测,能如何?
已然风雨飘摇的木家,为此又再染上一抹不光彩的阴影。
当年旧事究竟如何已无从可考,外面的风言风语也并不介意事实究竟如何,一连多个不堪的版本传出,有人猜测,宫里的木贵人突然被幽禁,据说是因为私会外男,难道便是卫国公?
木奕珩从不介意外面如何传言,他向来我行我素肆无忌惮,可牵连到了姨母木贵人,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
南边大牢的陈设与旁的牢房不大一样,除软床绣被外,另布置有桌案笔墨,经史子集。
威武侯正在练字。
他面色晦暗,嘴唇毫无血色,不时就要咳上几声。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信笔游龙,写完一篇,自己拎起纸来,眯起眼睛细细欣赏。
卫国公在牢外立了已有好一会儿,他负起手,下巴微微上扬,淡笑:“证据已足,你招是不招,结局都是一样,只是你若老实交代,瞧在多年同僚情分,我可代你向圣上求情。”
沉默。
威武侯似乎不十分满意自己的作品,将写满字的纸揉成一团丢在地上,又取一张纸,蘸了墨汁又写起来。
卫国公实在无趣,他低叹一声,负手从里面出来。
木奕珩此刻抱臂倚在墙上,嘴里百无聊赖地噙一株草,抖着左脚,似乎是在哼曲儿。
卫国公眯眼笑了笑:“奕珩,你怎么来了?”
木奕珩吐掉嘴里的草根,吊儿郎当地上前,将手臂搭在卫国公身上。
卫国公微微一笑,“奕珩,你找我有事?”
“我说国公……”木奕珩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说过自己不稀罕做什么国公的儿子吧?你是听不懂人言?非得找点不自在?”
卫国公眸色沉了沉,目视他道:“血缘亲情如何割舍?你的的确确是卫某的儿子,如今拨乱反正,大白天下,有何不好?”
今非昔比,木老太爷一去,木大老爷辞官,木府分家,木家已不再有实力成为今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适时放消息出来,不至影响自己任何事。
扳倒威武侯,他父子二人居功甚伟,圣上瞧在这件事上,也不好刻意为难。
今上默认了,荣安便没立场反对,况卫子谚已废了,荣安不守妇道被抓现行,于情于理皇家都应对他有所补偿。
木奕珩点了点头:“行吧,你高兴就好。”
他这话说完,卫国公瞳孔明显放大一圈,目光炯炯看向他:“奕珩,你的意思?”
木奕珩道:“流言纷纷,伤及无辜又何必?姨母多年不受宠,如今更被带累。宫里的事我毫无办法,你……”
话说到这,他就顿住话头,目含深意地望向卫国公。
卫国公微笑点头,捏了捏他肩膀,“你放心,此事我会想办法,解了贵人的禁足。”
木奕珩呼了口气:“另有我祖母的死……”
背着“不肖子孙”的罪名,木家谁也别想进步,卫国公淡淡笑了笑,“这件事也包在我身上。木家毕竟是你娘的娘家,又抚育你长大。”
木奕珩心满意足地收回手,颇恭敬地抱拳:“那么我等国公的好消息。”
他转身便走,卫国公含笑望他背影。
通过上回合作,木奕珩的态度似乎有所松动。
如今主动来求他,着实令他意想不到。
还以为以木奕珩的倔强嚣张,还得多等两年才能认祖归宗……
这边厢卫国公大喜过望,那边厢木奕珩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颇阴险的笑。
什么脸面气节,在他这里从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要能达目的,没什么是他做不出的。
临川王上缴兵权,将多年收集来的情报一并上缴,龙心大悦,于宫中设宴,款待他和几个有功人士。
卫国公在座,与众人把酒言欢。
出得宫门,临川王邀他同乘,宽敞的四马雕金车内,临川王道:“国公以为,本王的陶然郡主如何?”
卫国公一怔,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临川王之意。
他心里有些为难,指头轻轻在腿侧敲击。
木奕珩的事,他暂还无法做主。
木奕珩对那林氏妇人多重视,他是有所耳闻的。且她还生育了钰哥儿。
临川王赏识奕珩,要将嫡女嫁他,如若不应,未免不识抬举。
电光石火间,他已闪过数念。临川王轻声笑道:“那年在临川郊外,他救过陶然。男女有别,虽情形危急下顾不得许多,嘿嘿……奈何陶然一直将此事挂在心上,这些年给她说过多少亲事,只寻死觅活的不肯。国公也知,本王只有陶然一个女儿,王妃对其过于宠爱,眼见她年纪渐长婚事无着,不免一再催促本王……”
这便是不容拒绝了。
卫国公暗自苦笑。可惜他这个生父在儿子面前,并不十分说得上话。
“难得王爷抬爱,是奕珩的荣幸。卫某会好生劝一劝奕珩。”
………………
林云暖在收捡箱笼。分家已是必然,将来院落必有调整,早做打算总是好的。
木奕珩回来,洗漱毕,斜倚在床头瞧她指挥丫头搬搬抬抬。
林云暖一回头,迎上木奕珩带笑的眸子。
她心脏猛地一跳,霎时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