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人家头上,雪白的头发整整齐齐梳了个髻,扣着一弯精致的玉匾,左面插着两支祖母绿的翡翠簪子,都是如意的簪头。却不知是怎样的巧手,才能将老人家的发势也梳得这般精巧,庄重却不显老气。
扶着李老夫人的是一双青葱玉手,金林氏先是看了一眼那腕上镶了七彩宝石的金镯子,然后顺着手臂一路往上,看到了这手的主人。
俊眉凤眼,顾盼神飞,一身湖绿色的纱裙,衬得她整个人俏生生如同刚剥的新笋。金林氏见识浅,自然不认得那是上等的云茜纱,最是衬人肤色的。
这衣料不认得,那头上的红宝石发扣,和坠了红绿两色宝石的步摇,以及耳上一对金耳环,金林氏却是认得清清楚楚。
这时候,真儿为她引见道:“这是我们李家老夫人,这是老夫人的贴身大丫鬟青玉姐姐。”
照说,李家除了李婉婷,便没有正经小姐,那么这位该是个丫鬟。
李婉婷是年纪小,尚且不宜盛装打扮,金林氏头一次见她,也没觉着穿戴如何华丽,今儿一见李老夫人和青玉,才知道什么叫做富丽堂皇人上人。人家这一身行头,就不下百两银子,这才叫通身气派呢。
再看后面一群老老少少的仆妇丫鬟,哪个身上没一两件金银首饰,或者珠宝玉器。
这李家,果然不愧是淮安首富!
金林氏一面感叹着,一面立刻笑颜如花,大大地福了一福,道:“奴家金林氏见过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点点头,笑道:“我们来的冒昧,恐惊扰了贵府,还请金妈妈见谅则个。”
金林氏忙摆手道不敢,这李家上门,谁敢说是惊扰,贵客临门,蓬荜生辉才是。只是她肚子里没点墨水,又不曾迎过这样盛大的场面,接过这样尊贵的客人,自然便有些头脑发昏,口齿不灵了。
李老夫人又招了一招手,两个家丁抬上来一只箱笼。
“这是我的一点子见面礼,还请金妈妈不要嫌弃。”
那箱笼虽然未开,但瞧两个家丁的模样,必是有些分量的。这李家出手,还能寒酸不成?金林氏只有高兴,哪有嫌弃的。
“老夫人真是客气人,哪里用得着如此大礼呢!”
李老夫人摆手道:“我这礼却是不得不送。李家人丁单薄,老婆子拢共才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如今呢两个小孙孙同我置气,一个大孙孙又在外借宿不归,剩我一个孤寡老婆子,凄凄凉凉。无法,只得厚着老脸来求孙子回家。金妈妈,我那大孙子,既是在你府上,你可得与我劝上一劝,问上一问,倒不知你家里有甚宝贝,引得他连家也不回了。我这老婆子别的没有,钱倒还有几个,你若舍得,便将那宝贝卖与我,我也好领着孙子回家团聚。”
她一面说,一面露出凄苦神色,又是言辞恳切,忍不住要掉点眼泪出来的。
李家众人都知道这位老夫人的妙处,纷纷捂嘴偷笑,一人声音虽小,这近百人的场面,动静无论如何也小不了,于是便顿时嘻嘻哈哈一片。
金林氏既尴尬又惊讶,这李老夫人的做派,倒是她从未料到过的。
此时便想起女儿金秀玉常说的感慨,这李家,从来都是特立独行的。今日见到当家太君,果然也是如此。
“老夫人说笑了,外面日头大,快请进屋来坐。快请快请!”
金林氏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往院子里让。
李老夫人点点头,两个家丁先抬了箱笼走在前头,青玉、真儿扶着李老夫人往里走。后面立刻便有仆妇丫鬟跟上来。
金林氏一见门外,这上百号人,暗想拆了我家房子,也腾不出这么多地儿来安置呀,顿时一张脸便皱成了苦瓜。
“金妈妈莫急,咱们李家下人自有规矩,谁能进来谁该在外头等着,他们心里都有数,不会让妈妈为难的。”
原来是青玉在同金林氏说话。
从见面到现在,青玉还是头一次开口说话。金林氏原只觉得她穿戴像个小姐,如今见她口齿伶俐,凤眼含威,自有一种气势,一时唯唯诺诺应了,跟在后面进了院子。
果然李家自有规矩,不过少数十几个仆妇丫鬟进了院门。
金林氏走在前头,只听见身后窃窃私语。
“咱们家大张旗鼓而来,淮安城里人人晓得,怎的金家反倒两耳不闻窗外事,一点子准备都没有?”
金林氏恍然大悟,怪不得杨婶花婶前后脚上门,原来是听到了音信,知道金家要富贵了,提前讨好来了。
“哎呀,这地面真硬!”
“哟,这许多土,可别脏了我的新衣裳。”
“姐姐你闻,倒是有股什么味儿。”
小姑娘家的,都是李家娇宠惯了,瞧不上金家的旧院子,一时偷偷议论着,多有嫌弃。
金林氏听见了一些,虽是羞恼,但大头正主儿在前面,也顾不上这许多。
倒是青玉,耳朵尖着呢,离着远,听的比金林氏还清楚,不过回过脸,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也不见怎么目露凶光,众人便都噤了声,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低头走进来。
金林氏暗道,这是个厉害的,豆儿将来进了门,倒要小心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