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庚年笑着摇摇头,没有再细说。
他这发小,明明一身的好本事,但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厉害。
也是,像这种工科技术党,一般看着都其貌不扬,人也很谦逊。
但真本事露出来,往往都能‘吓死人’。
尤其是像邵安这种,你要直接说,江县以后的大工程都交给你,他可能觉得你在开玩笑,等确定你说的是真的,还有可能会退缩。
但你要什么都不说,把这个工程交给他,那个工程也交给他。
他就能一样又一样,稳稳当当全都给接下来,把事儿办的漂漂亮亮。
察觉到这一点以后,陈庚年干脆不再过多解释。
邵安没有等到回应,就默认发小是真的在说玩笑话。
于是放下心来,继续专注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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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庚年和邵安忙着造蜂箱。
衙门的差役们,一边忙着整理修改先前的工作报告,同时全力参与除虫工作。
先前在县衙,村长、乡绅们被县太爷好一通骂,一个个都不敢懈怠。
而且虫害期已经到来,百姓们都等着农药来杀虫,抢救地里的粮食。如果哪个村长懈怠了,把这事搞砸,别说县太爷,村里的百姓们都得先撕了他!
所以,其余的工作村长们可以暂且缓缓。
但杀虫这事儿,必须搞好!
于是在这场大会结束后的第二天,江县开始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全民杀虫行动’。
更令民众惊喜的是,杀虫的草药都很便宜,最典型的除蚜虫的药材狼毒根,甚至可以自己去野地里挖。
土农药之所以叫做土农药,就是因为‘土’啊。
土,就意味着,常见,便宜,制作也方便!
在县衙被骂到唯唯诺诺,一个问题问好几遍都弄不明白的村长们,回到村子以后,却开始嘚瑟起来。
甚至他们也照葫芦画瓢,学习县太爷,给村民们开大会。
这段时间,基本上随便去一个村,都能看到这种一群人聚在一起闹哄哄的场景。
村长站在土坡上大声维持秩序,脸都喊得通红:“都给老子安静!给老子安静!那个狼毒根,可以自己去地里挖,这是专门用来杀蚜虫的,用量是一亩地要泼一百八十斤的药水,还有菜青虫、红蜘蛛、地老虎、猿叶虫等虫子,分别要用狼毒、藜芦、泽漆、辣蓼草等来杀,它们的用量分别是……农药有毒,你们用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如果碰到农药了,要……”
但这里可不是县衙,县太爷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镇场子。
更何况大家也确实都不懂,一个个七嘴八舌的问。
“狼毒根杀什么虫?再说一遍!”
“一亩地要泼多少斤!”
“我家地里的虫子很奇怪,好像不属于村长说的类型。”
“吓!这农药有毒,会不会把庄稼都毒死?”
“都说了不会,县太爷都在李家村做过试验了,李家村的庄稼活的好好地,虫子都死了,我亲眼所见。”
“藜芦是啥,要去哪里买?”
“那家里的猪和鸡是不是都得好好关起来,不能让它们往地里跑。”
“不小心碰到农药了要咋整,没听明白嘛!”
这个时候村长们才意识到,自己当初在县衙的表现有多气人,难怪县太爷会发火!
就这么一点事儿,翻来覆去的说,就是听不明白。
但村长们还不能发火。
因为……半个月后县太爷要下乡考察,这个时候不在村民们面前树立个好形象,到时候被民众告状,岂不是要完蛋?
因此,除虫行动轰轰烈烈展开的同时,江县民众们惊愕的发现,村长们好像脾气变得越来越好。
只不过脾气变好了,性格却变怪了。
“我们村村长,以前可横了,昨天见了我一直笑,还问我家猪拉的屎是稀得还是稠的,难道他想来我家偷猪屎?”
“我们村村长更吓人,问我老爹老娘几岁,问我家有几亩地,多少房产。”
“昨晚村长偷偷找到我,说让我试着夸他,多练习练习,以后要是有人来问,他让我使劲夸。”
“怪事嘞。”
“我们村村长说我是个大嘴巴,嘴上没有把门的,让我半个月以后躲在家里别出门。”
对于村长们的表现,人们都觉得很疑惑。
但疑惑归疑惑,现在大家都在努力杀虫,也没人去深究这些。
县太爷研发的农药,可真管用呐!
那些平时让大家恨到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的虫子,只要泼洒了农药,从第二天开始,虫子就陆续开始死了。
“哎呦,我第二天睁开眼去地里都被吓了一跳,那虫子基本上都死了!”
“感谢县太爷,感谢县太爷哟!”
“没了这些害虫,咱今年肯定能多收上来好多粮食。”
“自从泼洒了农药以后,我这心里是彻底踏实了,这几天睡觉都格外安生。”
“这日子,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原本让大家崩溃、揪心的害虫,就这样轻松解决了。
现在人们最欢喜的事情,就是每天去田地里,看着那些害虫都被农药杀死,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兴奋的笑。
大家走在田埂地头,回忆着往年的苦日子,那些被害虫折磨到崩溃大哭的光景,在对比一下今年,能不开心嘛!
地里的庄稼喝饱了水,害虫也被杀死了,这一茬粮食再也没有了危机,只等着好好晒太阳,将来麦苗、高粱由青转黄,然后乐呵呵收割粮食呢!
这种看得见的希望和盼头,谁心里不美滋滋的?
咱江县人这苦日子,熬出来了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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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县的民众们在笑。
但北部大江村的佃户们,最近一直欲哭无泪。
因为累啊,真的太累了。
自从种植了紫云英以后,他们就从未睡过一天好觉。
这可不像是庄稼,下场雨喝饱水,就不用管了。
紫云英是药草,得精心呵护,说是在地里养了一群‘爷’都半点不夸张。
江县常年高温,地里缺水,而紫云英又不耐旱。
因此,人们隔两天,就得挑水浇地。
不仅如此,那些杂草,对庄稼来说影响不算太大,偶尔糊弄一下也没什么。但在紫云英田里,所有的杂草,都得拔除,甚至从杂草出生开始,就得赶紧除掉。
紫云英生长的速度很快,短短半个月,基本上就长得很旺盛了。
但随之而来的,是虫害,非常离谱的虫害。
庄稼地里可能会有蚜虫、菜青虫之类的普通虫害。
但在紫云英的地里,除了普通的菜青虫、蚜虫之外,还有蓟马、潜叶蝇、地老虎、豆杆蝇、象甲等等乱七八糟的虫子。
天知道,大江村人看着那满地乱七八糟的虫子有多崩溃。
这些在他们看来像是‘草’一样的东西,未免也太金贵了吧。
于是,江县其余人在杀虫的时候。
大江村人在杀虫。
别人都把虫子杀没了,他们还是得每天一遍一遍的杀虫。
其余的虫子还好说,但那个潜叶蝇,连县太爷都没有很好的方法杀死,只能用草木灰拌水,少量多次的杀。
把药水当做水一样在地里灌溉,真的要多离谱有多离谱。
先前很多江县人听说,县太爷偷偷给大江村好处,在他们开荒的地里种了好东西。
可现在一看这么麻烦,大家都直摇头,娘嘞,这比种庄稼辛苦一百倍,就算地里结出来金子,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啊。
也得亏大江村这一百多佃户吃惯了苦。
要不然他们能不能把这三百亩紫云英照顾好,还真说不定!
眼看着害虫杀得七七八八,紫云英也快到了开花的时候。
大江村人狠狠松了口气,心想总算是能歇着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县太爷又来了。
他带着十个奇怪的大箱子,挑了大江村七八个汉子,让他们穿上蓑衣,戴好防护面罩,说是要去‘抓蜜蜂’。
蜜蜂又不傻,肯定不会无缘无故钻进蜂箱里。
所以县太爷熬制了三斤白糖,把白糖熬制成糖浆,然后涂抹在蜂箱里,甚至每个蜂箱里还放着一小碗的糖浆水。
大江村人眼睛都瞪直了。
那可是白糖啊,就这么随便抹在箱子上,多浪费啊。
而且蜜蜂这东西大家知道,凶的很,被蜇到以后身上不仅疼,还会起大包。
县太爷为什么要让大家去抓蜜蜂啊!
更让大江村人眼前发黑的是,县太爷说:“这三斤糖浆,还有制作的蜂箱、面具等等工具的钱,都要记在你们村的账上,到时候都是要还的。还有,将来你们产的蜜,以及紫云英药材,都得给县衙上一成的税。不过你们放心,等蜂蜜采出来,这些钱都是小意思。”
乖乖,别的先不说,就那三斤糖浆,都得小二百文钱呢!
大江村人心里在滴血,可出于对县太爷的信任,只能咬牙去抓蜜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