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渡船游人的热闹场面渐没于随处而有的喧嚣,心思飘荡之际,耳边忽而传来一声低语。
“你有看到那处的妇人吗?”虞知安偏头,顺着虞折衍的视线看去,在他将那妇人的特征说得明显了些时对准了视线。“那站在黄色篷布下的妇人,卖的东西是烤饼和一些馒头包子。”
虞知安应了一声,等着他说话。那头上围着布巾的妇人,在这周国的码头里是极其常见的存在。因生计所迫,向此处行走的游人船夫卖杂散的充饥之粮,只得微薄利润,仅够四人之家一日温饱。在当今仍算是太平的日子里,民众贩物,小户经营,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温饱的举动,往往是很多小商贩都会采取的举动。只是,在现在为何要特意提起这妇人?
似是看出了虞知安心头的疑惑,虞折衍道:“那处,相比于其他的摊铺,你可发现了有什么不同?”
虞知安认真看去,除了发现那处较其他摊铺而言更整洁外,别无所获。
难道是……新来的吗?那遮阳篷布颜色确实是干净的,所卖的东西在这午间时分尚有许多剩余,看着像是再难卖出的样子。她内心不免有些担忧。抬眼看虞折衍,首先便注意到了他温和的笑意,温润如春水的眉眼正毫不掩饰地对着她。虞知安被瞧得愣了愣,奇怪地思及以往被张瑾殊嘴角含笑讽她蠢笨愚钝的场面,果断干脆地躺平遂而选择变笨。
“……看不出来。”
虞折衍没意料到虞知安答否答得如此之快,低笑几声,平静的语气不自觉藏了几分宠溺。
“那处摊子,地处正中人流汇集处,游人旅客一般不会在此停留,在那连串的商圈里面,地理位置天生没占多少优势。因着新来者的缘故,隔壁摊位的几名妇人对她多有排挤,加之她所做吃食无甚创新,缺少亮点,来往之人不会对此摊位多有光顾。平常卖苦力的担夫也因着人情交易,也不会对此多有光顾。由此可以推断,往后的日子里,她小摊的生意极有可能中断在两个月之后。”
虞知安讶异于他在短短时间内的敏锐观察,既看到了那处摊铺的不同,又推断那处小铺停止营业的日子。只是,为何是两个月?
“兄长是算好了吗?两个月之后,因为在此处卖不了多少东西,她便只能另寻出路?只是,她夫君呢?”
“不算算好。她的夫君,兴许此时正在船里忙着搬运货物。纵使没有活儿,他也得在中间人那处等着。”
虞折衍紧接着接话,沉静地看着远处那妇人略忧愁地将木桌上的吃食揽聚起来以打发时间,再看向那行人船只交接的湖面。
“两月后,便是山中恶犬彻底露出獠牙的时候。”他安排在这里的人早就发现了端倪。根据几州商路的变化来判断,孙乾钊的反叛,主导者是他,但背后的支持者,可囊括了几大洲的掌权者们。
如今的事态看似太平,背后却暗流涌动,现如今,他以梁王的身份明晃晃地出现在徐州,纵使他“废物皇子”的名号震慑力不大,但想必,有心之人会思虑到郢城那边是不是发现了他们的动静,进而动作小心,收好手脚。两个月的蓄力时间,他们这些人,最多只会因为顾忌他而慢两天。但是……
张瑾殊又揣着什么计谋?
张瑾殊为人心思缜密,若真的说被那场追杀搞得在那阴山村里面狼狈不堪的话,怕不是他虞折衍的名字都要倒过来写。现如今,他又调了手下的暗卫暗中搜捕船舱,将动静弄得不大不小,分明就是想让有心人有所防备,如此这般,意欲何为?
“兄长?”虞知安发现虞折衍眉头越锁越深,终于忍不住了出声询问。“兄长怎么了?是发现了什么吗?”
思绪被拉回后,虞折衍轻笑。
“真的想听?”
“涂州来往于各州之间的货物,除了专有的炙烤肉脯,还有两个。”
“是什么?”
“香料和商盐。”香料走水道,商盐源于涂州西南角的那处蓝白色天然滩涂。货物在几州之间流通,其中官府和大头的商户勾结连接,抬价压货,以期牟取暴利。
“普通百姓既要交钱向官府寻求依赖活命的摊位,又要表面感恩戴德实际不情不愿地将自己的身体力气全都奉献给官府,偿还租摊位的债务。却不知道自己这般求生存的行为,有没有意义,是不是走了一条死路。”原来这夫妻二人,那男人是做了官府的免费劳力来抵债的吗?一切只为了那码头上的一处摊位?
看出了知安心中的疑惑,虞折衍笑道:“正是你想的那样。百姓活得艰难,同时还要仰人鼻息。在如今的世道,各种势力渗透方方面面,内里纠葛联系错综复杂。若你为了那帮女子好,想要教她们真正安身立命的本事,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便是从根本上为她们寻求一个强大的靠山,给她们新的身份。这个靠山,不能是明面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