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那姑子:“将你所知道的,如实说来。”
“是,”姑子声音苦涩地应了一声,“凤千岁在宫中待了四年,与此同时,另有一名男子也被困于深宫,时间却比凤千岁长得多了。”
“苏溪亭?”
“不错,苏先生出自吴中苏氏,乃诗礼簪缨之族,奉先帝诏令,入宫任太子伴读,也就是现在的皇上。”姑子声音轻缓,“贫尼曾听在太子处当值的宫女说过,太子对苏先生十分依赖,甚至有些……不同寻常,当初苏先生曾成过亲,是个贤淑端慧的女子,兴元三十七年有了身孕,宫中赐下一道燕窝,就这么一尸两命。”
龙云腾了然,当今圣上对苏溪亭的禁忌之情,虽然随着苏溪亭凭空消失后,变得讳莫如深,然而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此事还是变得满朝皆知。
姑子继续道:“兴元三十八年,先帝驾崩,留下遗诏令凤千岁殉葬,然而凤千岁却并没有死。”
“死的是苏溪亭。”
“不错,苏溪亭世代簪缨,铮铮傲骨,怎肯承欢人下、罔顾天伦?然而太子天潢贵胄,一朝登基,君临天下,权力无边,苏溪亭除一死之外,将别无所逃。”
卫先生唏嘘:“他的死不但是逃脱,更是报复,还帮助凤凰兮重入江湖,毕竟凤千岁已经死了,没有人再会喂他散功之药,只需蛰伏几日,便可排出残余药力,待轻功恢复后,无声无息地逃出皇宫。”
龙云腾突然问:“这件事情,你帮了他们?”
姑子点了点头,哑声道:“当初贫尼胆大包天,帮助凤千岁犯下此等欺君大罪,事后方知后怕,若此事案发,恐怕非千刀万剐无以平皇上恨意。”
“竟是这样……”龙云腾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半晌,忽然正了正衣冠,双手抱拳,深深俯下/身去,行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大礼。
姑子大吃一惊,后退一步,惊惶道:“城主?”
龙云腾道:“仗义每多屠狗辈,师太高义,令龙某钦佩,请受此一拜,一则感激当年仗义援手,二则为方才诸多不敬深表歉意。”
“罢了,此事在贫尼心中埋了二十余年,没想到还有说出来的一天,莫非这便是冥冥之中皆有因果,天意如此,阿弥陀佛。”
送姑子离开之后,卫先生走回书房,见到龙云腾负手站在窗前,抬头看着外面的夜空,秋风萧瑟,月凉如水,灌进来的凉风冲淡了炭火的热气,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低沉的声音传来:“怪不得他要姓苏,还要收养个孩子,也姓苏。”
“他在替苏溪亭活着,咳咳咳……”卫先生吸了一口寒气,忍不住咳起来。
龙云腾关上窗子,转过身来,脸色在灯火下冷峻苍白,摩挲着掌中佩刀,半晌,突然问:“七夕,你可曾体会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卫先生微微一笑:“属下无福,不曾体会。”
“无情是福。”
卫先生抬眼看向他英伟不凡的身姿,苦涩地笑了笑,轻声附和:“不错,无情是福。”
天气到了深秋便一日冷似一日,待十日之后,丁干戈举办金盆洗手大会时,天空已经飘起了薄雪,细碎的雪粒犹如撒盐一般,飘落在地上,寒风吹过,便零零散散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