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千跃简单一句话,后面藏着的冷酷、血腥和残虐的故事,足以让人头皮发麻。小刀不会天真地以为在这一行里,越往上爬就越能幸免于难,可她确实抱着侥幸心理,认为陈千跃这样可谓如日中天的女明星,也许可以更有尊严,但显然,小刀这种侥幸是一种姑息养奸。小刀为自己的错误感到汗颜。由此看向陈千跃的时候,多多少少变得很柔和。她不是同情她,同情没有什么实际的用途。但她只想尽可能展现出一种信号,那就是,同为女性,她会和、也必须和陈千跃站在一起。
陈千跃也在端详小刀。她们俩多像秘密组织的成员。她转身紧了紧衣袍,弯身去拿酒杯,酒杯里琥珀色的液体摇摇晃晃,显得略微浓稠。陈千跃抿一口,哼起歌。歌的旋律不熟悉。陈千跃轻轻嚼咬歌词,小刀并不能听得很清楚。
“如果要做伤痕,你得躺下,陈小姐。”
“哦。”陈千跃端着杯子,轻飘飘、没有脚似的,走到大床边。煞白的床单,苍白的陈千跃,她躺在其中,如一片残叶,一粒散沙,一颗被丢弃的种子。
小刀没有如此看过其他女性的身体——以一种悲悯的心态,在一个私密的环境里。在健身房里,她看见的身体都充满生机。当陈千跃猛地扔开她的晨袍,像扯掉最后一丝伪装。映入小刀视线的,并不是她预想的苍白身体的延伸,而是已布满累累伤痕的皮肤,那些伤痕,隐藏在裙摆露不出的地方,很好地蛰伏在被凝视的视线之外,唯有伤害她的人,才能看见。
“陈小姐……”小刀讷讷,转眼看见陈千跃显出无聊的眉眼,司空见惯,甚至有恶作剧成功般的小狡猾。
两人就如此相对,像是在确认了身份之后,肆无忌惮地灌下的苦酒。陈千跃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琥珀液体。小刀想也没想,过去摁下她的手。
“陈小姐,有这么严重的伤口,不该喝酒了。”
陈千跃却硬是要跟小刀对着干,小刀越摁,她就越要反抗,可她的力气太小,她索性往外倾倒杯口,液体就那样洒在小刀衣服上和床单上。小刀一愣。陈千跃笑起来:“谁告诉你这是酒了。”
确实没有酒味,反倒有点甜。小刀的衣服上粘哒哒的,床单上那一块也结了凝。
“红枣?”小刀道。
“红枣银耳汤。我是惜命的,再说,喝了酒真的会痛,我最讨厌痛。”
说着“我最讨厌痛”却顶着这样满身伤痕的陈千跃,将杯子一甩,人斜在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看向虚无。
红色颜料和褐色颜料,在调色盘里混起来,真像血。这种仿真的颜色,像是无数惨剧的浓缩。小刀以往做的工作,一直都是把人皮肤上的痕迹隐藏起来,藏起痘印、藏起纹路、藏起黑眼圈、藏起生命的痕迹。可现在,她却要把伤口更显露出来,再现血淋淋。
“根本不需要再做什么伤痕了,陈小姐,你的伤很严重,我的建议是,该去看医生。”
“医生给了我消炎药,也给了我医嘱。但是你以为谁会真的遵守医嘱吗?那是正常人的世界里的规则,我们这样的人,还能算正常人吗?”
小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