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清圆看到,连忙拿纸巾给她。
偷偷忍泪的人,这才破涕为笑,笑得很局促,最后喃喃问栗小姐,“他不喜欢这样的我,又为什么对我格外开恩呢。我不懂,栗小姐。”
栗清圆什么都没说。她觉得这个时候,不说是对受挫人最大的尊重。
栗清圆也一向不适合做个游说的人。
许多事情,被说服往往是表象,真正的最佳辩手,是自己。是想通的自己与昨天和解了而已。
这天下午,祝希悦与栗小姐分别之前,她问了栗小姐一句:
“栗小姐,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栗清圆没说多少冠冕堂皇的安慰话,更没以冯镜衡女友的身份自诩什么,只说了一些她初入职场的笨与拙,甚至甲方说的话,她没听清都不敢凑过去再问一遍。
再说了个强盗逻辑:
人与人的交际,是有沉没成本的。职场积累也有。很显然,你的老板对于每一个员工都有着沉没成本,他既然没有最终裁夺你,就证明他对于给予你的沉没成本起码还在认可中。其他就不必多想了。一句话,选工作就留下来;选爱情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栗清圆最后客观地来了一句。记住,往往,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
当晚,冯镜衡回里仁路来。栗清圆在帮他收拾出差前的行李,他告诉了她一件新鲜事:
那个祝希悦还真没叫冯镜衡小看了。
二助回办公室的时候,给杭天买了份小礼物,说是还报杭助当初肯替她求情的一点小心意。
另外,她坐在工位上朝杭助开口道:“我是喜欢你的。不过,既然你不喜欢我,那么我的喜欢就到今天为止吧。因为我确实不想失去这份工作,更不想让冯总误会我会因为爱慕而消极怠工甚至不以他的立场为立场。”
杭天有点哭笑不得。反问她,今天见过谁,背后哪个军师指点的。
祝希悦直言不讳,栗小姐说的,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于祝希悦而言,一时的爱慕是沉没成本,但是工作乃至事业是重大决策。
他们这一趴传到冯镜衡耳里,杭天甚至有点哀怨起来,怪栗小姐手起刀落地,就把他爱慕者的恋爱脑给割掉了。
冯镜衡似乎对于杭天这样享受别人的爱慕但又并不打算回应的冷漠颇有微词。反问他的助手,“你还挺失望?”
杭天付之一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臭小子,你那些烂摊子我眼不见为净。但是不代表我容许你在我眼前,啊。祝希悦是你保下来的,你如果真喜欢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段时间调到别的部门也不是不行。正因为你没眼睛看人家,那么我必须快刀斩乱麻。能留就留,不能留就去。”
杭天只比冯镜衡小两岁。又是杭家的老来子,他上头有个哥哥养到十岁溺死了,杭家再得了这个小二子,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杭母那年托关系把儿子送到虞老板跟前过目,也正是讨了这一层的巧,说是两个二子碰一块了。
杭天一向敬重冯太太,他母亲看来,觉得小天是服气虞小年当初跟丈夫一穷二白创业的艰苦与坚韧。实则,他是敬重对方是冯总的母亲。这几年,冯镜衡待他不薄,说是主雇,私下与兄弟也没二般。此刻,他拾老板案前的一支笔玩,有心埋怨,却也是低声地,“您有话就直接跟我说呗,为什么要经过栗小姐。经您的口一传,我倒成千古罪人了。我实在想象不到,栗小姐什么样的口吻,能把祝希悦说到这么莽得来断舍离。”
冯镜衡目光在显示屏上的蓝图上,听杭天口里两次‘栗小姐’,不禁投他一眼。杭天即刻警觉地垂眸下去。
片刻,杭天听案前的老板道:“可以自信,别太自恋,啊。人家女生为什么不能来和你断舍离。”
“就凭祝希悦今天的孤勇,哪天我把她升上来,你还别稀奇。”
杭天有点酸,“我不稀奇。您教出来的人,无一不是别出心裁的莽。我现在也明白那天您为什么在那几个面试者里挑中祝希悦了。”
一个有相关工作经验但是面试那天迟到了;一个是程乾微那边举荐来的,与她有着一致的小家子气精英架子;最后一个就是祝希悦了,白纸一张,当天唯一答得比较好的题就是你觉得你身上有什么品质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祝希悦答,忠诚。
冯镜衡那天皮笑肉不笑地扔开她的履历。
今天他还是这个鬼态度。只敲打两句,办公室这段风波算是告一段落。
杭天临出去前,冯镜衡回味某一句,“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这话是她亲口说的?”
……
栗清圆听到祝希悦安心留在某人的总经办了,且更加的兢兢业业。莫名有点老母亲的欣慰。
冯镜衡笑她,“你还真打算让她做你的探子啊。”
“幼稚。”
她给他拿出四套正装西服出来,问他本人的意见。冯镜衡无所谓,由她安排。
于是,栗清圆一面细致地把正装装进防尘袋里,一面解释她的欣慰,“其实我有时候很欣赏这种不怕错的性格。就是说,当下的无怨无悔,转头成空,也不失为一种娇憨可爱。”
“比如向女士那样?”
栗清圆点头。“也许。也许我一直反反复复爱上同样的人。我妈,孔颖,还有祝希悦,她们身上都有我没有的直率或者勇气。”
“不。”冯镜衡坚定地反驳她,“恰恰相反,有些人的勇气放在嘴上,有些人的勇气摆在心里。”说话人再不容置疑的口吻,叫她怀疑自己都不准怀疑他。
他一向识人最准。
挥刀能见血的,往往都是不擅言辞的。因为他们的软剑、珠玑轻易不示人。
冯镜衡带去出差的一套浅灰格纹两粒扣西服其中一粒扣子松了点线,栗清圆好不容易找出针线盒帮他补了两针。补过头了,那粒扣子没了原先的松弛感,紧紧粘在衣服上。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拆掉重缝的,冯镜衡打住,戏谑她的手艺,嗯,这怎么不算一种临行密密缝呢。
栗清圆看他就这么套在身上,量身定制规格的衣服就是不一样,挑不出毛病的熨帖到身线。
冯镜衡再脱了给她,并告诉她,他舅母过来了,这两天虞老板正忙着招待娘家人呢。他叮嘱她,“那头要是给你电话,拖字诀,等到我回来再说。”
栗清圆闷闷不乐,“你又不在家,他们叫我过去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