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坐落于黛山间的府邸寸土寸金,内外装潢都是很明显的复古风, 沿着雅致的古廊往里,石山和潺潺溪水间游着一尾鱼, 两侧花团锦簇,尽堪图画。
松石旁的古瓦凉亭内,一个身穿浅蓝色旗袍,用木簪盘起长发的女人,正在翻阅最新的海城时报,一举一动皆淡雅如兰。
两人走近,沈韫惜没有落座,而是先喊了她一声:兰姨。
兰玉从纸面抬首,温声应她:嗯,蔻蔻和小霜来了。
颜霜打过招呼,坐到兰玉右边的红木玫瑰椅上,沈韫惜从旁边的搭架取下杏白色的披肩斗篷,递到兰玉手边。
兰姨,海城秋天气温低,注意保暖。
兰玉抿唇笑了笑,眼角浮现出岁月的痕迹,似纹绣描摹了一朵兰花。
她看起来实在不像谋定而后动的商人,更与名利场毫不相干,仿佛是长久浸润在书中的圣贤师者。
好,兰姨知道了。兰玉披上柔软的披肩,又给小辈们倒了两杯茶,蔻蔻,最新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嗯。
兰玉问:医生怎么说呢?
99的匹适度,疗效很明显。病发频次持续降低,病痛程度也在慢慢减弱,现在的情况比之前好很多了。
兰玉展颜一笑,心底松了口气:那太好了。
兰姨,您也要注意身体。颜霜倏然道,刚刚过来的时候,我瞧见小缘的药碗里是满的,您是不是还没喝药?
闻言,沈韫惜侧眸望向兰玉:兰姨。
晚一点再喝,不着急。兰玉站起身,姿若松柏,小霜,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蔻蔻,来陪兰姨走走吧。
好。
朝着花园的方向走,悠长的廊道似穿梭于密林中,直到密林尽头渗出天光,两沿的鲜花才吐露争香。兰玉比沈韫惜高一些,湖光水色倒映出两人的身影与面容,看起来倒像一对母慈女孝的母女。
最近跟小曲还好吗?
沈韫惜身旁所有亲近的人里,除了曲蓁本人不知道她的心思外,其余的人都很清楚沈韫惜对她的情意。
挺好的。
兰玉捡起地面的落花,将其重新放置回枝头:我听兰琬说了盛灿创投发生的事,小曲和那几个小姑娘都很勇敢。
这件事是我的疏忽,集团内部及所有的子公司都重新肃清和整顿了。沈韫惜接着道,她一直都很勇敢,这次也不例外。
兰玉忽然喊她:蔻蔻。
怎么了?兰姨。
没事。只是兰姨想跟你道歉。兰玉解释道,以前我跟小霜一起劝过你,让你尝试与别的s级alpha匹适,在第四年的期限前完成初步治愈方案。
信息素激紊症四年一个周期,根据院方给出的数据,多数患者都能熬过第一个四年。但沈韫惜的情况却不一样,因为她的生母是被植入人工腺体的oga,导致她的腺体发育得比寻常oga的腺体更薄弱些,也致使她的病情更为特殊和棘手。
按照专家团队所言,她撑过第一个四年的可能性只有百分之十三。这个概率微乎其微,以至于担忧的兰玉和颜霜都劝过她许多次。
可没有哪一次的劝说是成功的。
昔日的沈韫惜就像一块固执的顽石,任凭疾病打磨也不为所动,有一次兰玉劝说无果折返时,瞧见瘦弱削骨的沈韫惜病发昏厥,她在绿漠山庄守了沈韫惜一周,也坚持不懈地劝了一周。
院方的专家曾举过一些例子,举例中的患者有些已婚,有些则是有恋爱对象,可当她们患病找到匹适度更合适的alpha或oga后,她们都选择了与曾经的爱人或恋人分开,即使有所遗憾,也无一例外。
没人像沈韫惜这么固执,毕竟在生死面前,或轻或重的爱情又算的了什么?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种类不一的菊花悉数绽放,浅黄色的兰亭菊格外吸睛,引得蹁跹的彩蝶都为它停留。
兰玉的声音继续响起:我劝说的次数比小霜更多,一待就是好几天,蜜蜂都没有我那么吵。
那个时候你应该很烦兰姨吧,她明明是你亲近的长辈,却一点都不尊重你的想法,还唠唠叨叨了那么久。
没有。沈韫惜放慢脚步,缓声道,我理解您跟颜霜的做法。您不用向我道歉,毕竟我自己都没设想过会有奇迹发生。
她带着罪孽诞生于世,本就是不详的灾厄,又怎么敢祈祷奇迹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她比颜霜和兰玉都更早与信息素激紊症和解,她能坦然地接受自己的死亡。
或是在某个冬日,或是在某个春夜,又或许是某场秋雨中,她会悄无声息地从这个世界上离开。
做错了事道歉是应该的。兰玉柔声道,蔻蔻,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