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渐进的脚步声,医院的灯光打的明亮,更显着这脚步声带着渗人的寂寥,一声一声直踩的我脑壳发麻,我念了声佛号,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从楼上迈步下来,一点一点,从下至上露出原貌,在看清脸的那一刻,我实打实的想过,妈的,还不如赐我一个贞子,总好过是她!
待她看见我的时候,也是一怔,居然是恍惚的模样,好半天才叫出了口:“唐木阳?”
我还没有喘匀气,只点了一点头,表示是我,扯了个笑脸给她,牵强的说:“林边,真是,好久不见!”
人生何处不相逢,我怎么就忘了,她念的医学院,理应是个医生,我居然一点就没想起来,真是糊涂。她看起来气色还好,身体也比以前匀称了很多,她小时候多瘦啊,每次吃豆芽菜的时候,我都要夹起一颗豆芽嘲笑她:“林小边,你看你看,像不像你?”而现在,女大十八变,几年不见,她果真是越变越好看,身材好了,气色也好了,能在市院看见她,料想事业还不错。只是这气质上的淡漠,像是源自于骨子里的,让人怎么看都难以亲近。
她似乎仍然不能相信再相见这个事实,愣愣的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踱步下楼,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站到我身前问:“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这么近,我几乎不敢抬头看她的脸,是啊,出国前,我几乎羞愧的想死在国外不回来。如果,你问我人生什么最可怕,我不会说是死,也不会说是贫穷,我会跟你讲,是自作多情。因为我曾经自作多情过,并在这上面吃过一次巨大的难堪,而给我这个难堪的不是别人,就是眼前的这位doctor林。
我长出了一口气,向旁躲了躲,跟她拉开了一点距离,站起了身子,说:“不是我,是光光,她醉驾出了点事。”
“光光?”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看着我想了又想,才说:“陈光光,四班的那个?”
我说:“对,是她,你当初烦她烦的要死来着。”话一出口,我就觉得后悔,不该提当初,提什么不好你提当初,唐木阳,喝多了脑震荡出车祸的人是你吧,你能不能不一遇到林边就这么慌乱无章?
她看我,皱了皱眉说:“你脸色很不好。”
我不敢看她的眼,晃了晃手里的交款单子说:“刚在楼下交款,一口气爬上来的,累的,没事,缓口气就好了。”
“为什么不坐电梯?”
我讪笑了一下,说:“上楼不属于有氧运动么,我当锻炼身体了。”
她不做声的看着我,好半天,才露出一点了然的笑意,使我更加难堪,她说:“唐木阳,你不是吧,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敢在医院半夜上电梯?”
我嘴硬道:“谁不敢了,不跟你说我当有氧运动了么。”
她笑了起来,嘴边的弧度是我这么多年难以逃掉的梦魇,我别过头去不愿看她,就听她说:“你好像又长高了?”
我说:“不可能,你当我巨人症呢啊?”说罢站直了身子对着她,她抬起眼,用手背在我脸上比划着说:“当初我到你的眼睛,你看,现在我就到你鼻子这了。”说着,为了证明似的,还往前近了一步,近到我可以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我又撤了一步,说:“老话说的好,二十八还蹿一蹿呢,我长个个把厘米不足为奇!”
她看着我,一直在笑,我以前是最爱看她的笑的,她笑起来特别好看,眉目清明,看的我很开怀。为了让她笑,我还做过很多可笑的事。可现在,她的笑,让我心里乱乱的,我不知道她在笑什么,是笑我当初的鲁莽,还是笑我今天的落魄,反正不论哪一种,都够让我找个地缝钻进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