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酣战,康飞却坐着大海船,从广东一路到了天津。
本来康飞是不想去的,他对市舶太监祝真仙就说,我帮你对付濠镜澳的夷人,那是因为我想对付夷人,搜刮金银乃是附带的,如今你让我陪你一起进京,那岂不成了我主动搜刮金银巴结天子?难不成我还要拜他做个干老子?
我做事只是因为我想做事,可不是要巴结皇帝老子。
祝真仙就劝他,哥哥你这么想,那未免就是自甘下流了,俗话说的好,干亲上门,不是想钱就是想人……哥哥这是送钱,那能一样么?
祝太监一个人不敢回京,毕竟,他是因为碍了嘉靖的眼,这才被他干爹黄锦给从京师一脚踢到广东来做这个市舶太监的,如今虽然说搜刮了银子回去,终究腰杆子不硬,要是康飞这样的活神仙能跟他一起进京……说实话,以康飞扬州遇仙那么多人亲眼瞧见的事迹,已经足够被当做祥瑞送到京师了,毕竟,地方上发现两只白老鼠都要屁颠颠伺候好了送到京师去的。只是康飞能打,战绩实打实,往来的也俱都是高官一流,大家下意识忽视了。
祝太监以前是干嘛的?是个宫观道士,淮扬大水把他家的道观给冲垮了,砸了饭碗,他这才狠心净身入宫。
道士么,发现点祥瑞,那岂不是理所应当的,故此他就想:以康飞哥哥这般事迹,一张嘴又能说,死的都能说活过来,跟这些倭寇夷人厮混甚么?上京在天子身边伴当才是个正经路数,封公封侯,只在须臾间。
前有邵元节,后有陶仲文,这都是有理可循的。
当初祝真仙其实下意识也是想走这个路数,只是他忘记了,那会子他已经是个割鸡割鸡割鸡割鸡的小太监,而不是在他老家高邮州那个让乡下大姑娘小媳妇垂涎不已的唇红齿白小道士。
毕竟,天上人间的头牌小姐你才会去哄她从良,即便她发个嗲撒个娇使个小脾气,你也乐意。家里面小保姆也来这一套?信不信我明天把给你……
在广东吹了两年海风他才正经明白这个道理,我如今是天子家仆,这条路实在走不通,可是,康飞哥哥可以啊!
他以为这是为康飞好,毕竟,邵元节生前尊贵,享受一品俸禄,死后哀荣,敕授文康荣靖。至于还活着的陶仲文就不消说了,天子呼为陶师,授伯爵衔……
对此,他如今是嗤之以鼻的,你们都跟我一样,不过是个道士……
他巴结着康飞,好话说尽,康飞是个执拗的,这事儿我乐意干,你不给钱我也干,这事儿我不乐意干,你给钱我也不干,只是摇头,不行不行,你看人家张老爹爹,我跟他一路来的广东,自然要一路再送他回扬州,要不然,他八十多岁了,路上挂了,算谁的?
这话传到张桓老将军耳中,气得老将军吹胡子瞪眼睛的,小兔崽子你混说个啥?老子买个夷人婆娘伺候生活,信不信明年老子让这婆娘生个崽子让你叫小爷?
老将军年轻时候是个顽主,年纪大了也谈不上德艺双馨,总之,品行高尚的人,未必私人操守就高,这个一定要搞清楚,毕竟他只是品行高尚,又不是太监。
康飞听老将军威胁自己,未免嘿嘿笑,你老人家一把年纪,囧子活力不够,大约是生不出来的,还是老老实实指望我,到时候生一个,过继给你老人家。
老将军一顿吹胡子瞪眼睛,不过,他也拿康飞没法子,故此只好仔细与康飞分说。
小伙哇!你听我说,那吴桂芳如今做了两广总督,正是用心做事的时候,你现如今就是个活菩萨,广东庙小,供不住你,你再赖在广东,那岂不是碍人家的眼?你来跟我说,要是再来倭寇,他是用你呢?还是不用你?用你是怎么个说道?不用你是怎么个说道?
康飞听了老将军的话,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哦,这不就是基督将军在校长那儿的待遇么?我懂了。
行行行,咱们不碍人家眼,咱们回扬州就是了。
老将军长叹,回扬州做甚么?小东门表子近十年都没换过,如今渐觉不新鲜……
卧槽。
康飞当即翻了一个白眼,未免就要讽刺一声,“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
旁边张三抚摸着自己的大光头,咂摸了一会儿,挑起大拇指,“小老爷高,实在是高……”
话还没落地,老将军伸手一巴掌呼在他光秃秃脑门上,瞪眼就道:“字认得你,你认得他么?别不懂装懂惹人嗤笑。”
张三抱着脑袋未免委屈,“万口传嘛!俺听懂了……”
旁边祝太监噗嗤一声就笑喷了。
既然老将军都劝他,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康飞也就不拒绝了,当下去跟大哥向鼎说一声,向鼎沉吟了片刻,就说,去京师也好,你如今牌面大,老督师用你也不是,不用你也不是……
听大哥这么一说,康飞未免白眼,你们个个都懂,怎么都不对我说?
向鼎就叹气,这话,叫做哥哥的如何开口?
康飞掉脸就走,走了几步,转身回来,拜托大哥照顾曾清,毕竟这一路上情分。
向鼎不免一笑,这个不消你说的,况且,此子如今被你调教得这般武艺,督师有意要大用他,日后如他父亲那般做三边总制,没有科甲在身怕是做不到了,不过,至不济一个副将游击,督师还是可以保证的,也算是对得起贤良之后了。
“等二哥剿匪回来,帮我说一声。”康飞转身扔下一句话。
祝真仙这个市舶太监,手底下有的是船,把要孝敬天子的东西一股脑儿搬着上船,扯起风帆就往京师去了。
路上康飞吹着海风,未免就对毛半仙说,叫你陪我一起吹海风,实在对不住。
毛半仙笑着就说,小老爷这话说的,咱们是去京师,又不是发配到什么乡下地方去。
一路到了天津,在码头下了船,康飞第一件事情,便是吐槽,辣块妈妈,漕运老早就该改做海运了……
这话落到旁边老将军耳中,未免把脸一板,“小伙哇!你这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你亏心不亏心啊?”
老将军这话一说,康飞未免纳闷,“我怎么就亏心么?老爹爹你别因为自己做过漕运参将就不允许别人说话嘛!”
“作为扬州人,你生下来的各种便利,皆都是因为漕运而来,若是没了漕运,你以为,还有扬州么?”张桓难得板一张脸如此正色说他。
康飞一怔,随后点了点头,“老爹爹说的是,旁人可以说,我的确不该说……”
正说着,一队税丁上来,还没开口,康飞手底下家丁走出去一个劈脸一阵骂,康飞赶紧上去呵斥,随后笑眯眯对带着税丁的税吏就说道:“咱们按规矩办事。”
那税吏白着脸连连摇手,“不收了不收了。”康飞未免一板脸,“你说不收就不收了?朝廷是你家的?老子今天还非得要缴税……”
这么一闹,顿时码头上涌过来一大堆看热闹的,毕竟有强买强卖的,甚至还有逼良为娼的,没听说过有逼着对方一定要收自己税的。
康飞其实跟他老子四爷一个脾气,这时候未免大声就说道:“规矩就是规矩,这天底下哪儿有坏了规矩一说的,皇帝老子每年开春不也一样要去地坛耕种,天子既然要耕种,自然也就要缴税,咱们做人,最紧要的就是讲规矩,人若没了规矩,岂不就是跟那臊鞑子差不多……不对,骚达子也有规矩,骚达子的规矩是,他们的大汗要是死了,儿子接任大汗,要把老子的婆娘们一股脑儿全接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