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高级的产品,自然就是丝绸、茶叶这种能够卖出更高价格的产品了。”
“这是因为比起农产品,丝绸和茶叶都是经过人工加工,更复杂的产品,这一些更高级的产品,就是如今大明能保持入超的原因。”
方望海连忙点头,但是苏泽又说道:
“可是谁又能保证,自己国家的产品永远是最好的?就拿佛郎机来说,他们产的鸟铳和佛郎机炮比大明的好,如果和佛郎机贸易,又一定能保证入超吗?”
方望海愣住了,他虽然也有“大明天下第一”的刻板想法,但是他也明白苏泽说的没错,佛郎机产的枪炮确实要比大明的质量好很多,甚至在南直隶的时候,戚继光这样的一线将领还希望朝廷能外购鸟铳。
苏泽说道:“保持商品的竞争力,是执行重商主义的一个办法,但是要保持入超,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方望海说道:“禁止一切外国货物进口?这做不到吧?”
苏泽摇头说道:“禁海这么多年来,结果是什么岳父大人也看到了,我的办法是设立海关。”
“海关?”
苏泽点头说道:“就和钞关税厅一样,海关的作用,就是利用税收,来调解进出口。”
“对大明能够生产的,能够满足需要的商品征收重税,让从外国进口同类产品的利润变小,就能迫使商人不再进口这一类的商品。”
“对大明急需要的商品可以减税甚至免税,就可以加大这一类商品的进口。”
“出口同样如此,对于大明自己都短缺的商品出口加征重税,就能限制这一类的商品出口。”
“而对大明过剩的产品则鼓励出口,这就是海关的调解作用。”
“海关,不仅仅可以提高帝国的税收,也是执行重商主义非常重要的工具!”
听完这些,方望海说道:“妙哉!”
他主持过钞关厅,对于苏泽说的这一套烂熟于胸,他很快明白通过税收来调解商品进出口的好处。
虽然商人逐利,这样依然会有大量的走私出现,但是关税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
方望海失落的说道:“若是我能执掌户部,必会奏请朝廷开海,用汝霖的海关之策,可惜了。”
苏泽倒是对方望海的伤感不以为意,他说道:“也许明天会更好?”
方望海点头说道:“是啊,也许朝廷会有开海禁的这一天。”
苏泽只是心中暗暗冷笑,后世对于隆庆开海的印象,是大明全面开放海疆,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
隆庆开海,只是在海上贸易无法阻止后的小规模开放,从隆庆开海选择的开放港口——漳州月港。
放弃福州、泉州、广州这些优良的港口不用,只开放漳州月港这个并不优良的港口,只不过是大明朝廷实在无法违抗海洋贸易的大势,不得已做的妥协而已。
“隆庆开海”其实只是顺水推舟的将名存实亡的“海禁”扫入历史的垃圾堆而已,仅仅只是回归正常的罢了,却被后世史书大书特书,更是将执政仅仅六年的隆庆皇帝,认为是能改变大明命运的明君。
可即使只是开放月港这么一个小港口,大明强大的手工业,依然产生了巨大的经济效益。
晚明从月港流入中国的白银,十六世纪七十年代年均约28.5万两,八十年代年均约88.9万两,到 1600年以后年均达到100万两的规模,从而为明代货币白银化提供了重要条件。
而如今,大明的工商业,要比苏泽穿越前的世界线有了巨大的发展。
大明朝的棉纺织业已经用上了水力骡机这种机器,大明的棉布已经开始倾销北方地区,更是通过朝贡贸易开始倾销朝鲜。
在登州府,一个出口棉布的航线正在逐步形成。朝鲜国原本薄弱的手工棉布产业,几乎遭到了毁灭性打击。而在南方福州,棉布通过琉球朝贡的幌子,也开始倾销倭国和南洋,几乎摧毁了倭国的棉布手工经济。
苏泽穿越造成的“改稻为桑”,在一定程度上也增强了大明丝绸行业的竞争力,江南地区已经有更先进的水力缫丝机出现,产能也在积蓄。
就连制糖、制盐、印染等等这些行业,在《天工开物》的启发下,也有了爆发式的产能发展。
这就是如今的大明,在饱受倭寇侵扰的情况下,依然爆发出强大的变革动力!苏泽种下的种子,顽强的破开土壤茁壮成长。
《重商论》这本书,其实就是苏泽在给海洋贸易提供理论基础!
大明需要更多的白银!
这是大明朝高层都看到的问题,大明需要白银,而《重商论》就是提供白银的方法。
而商人阶层也一定会拥抱这本书,这本书也让商人看到自己在帝国中的价值,商人不再是韩非子所说的《五蠹》之一,而是能够给大明带来白银的利国利民阶层。
苏泽知道这本《重商论》的价值,而今天更惊喜的是,他看到了自己播撒下的火种,给大明精英阶层带来的改变。
力量还在积蓄,但是已经看到了光明。
三月五日,巡查御史鄢懋卿抵达福州。
从苏泽穿越之初的嘉靖三十三年,到今天嘉靖四十一年,已经过去了八年了。
嘉靖三十三年,鄢懋卿奉旨在福建清军,那时候苏泽还是孓然一身,长宁卫一穷二白。
嘉靖四十一年,鄢懋卿比八年前老迈了很多,苏泽站在迎接的队伍中,看着鄢懋卿和福州府内的诸多官员打招呼。
不过此时的苏泽,早就已经对这些朝廷大员失去了畏惧,他站在士绅的队伍中,看着前排官员迎接鄢懋卿这位钦差。
作为被查的对象,陶公公热情的和鄢懋卿拉着手,官场上客套虚伪让苏泽更是感到无趣。
而所有人,都试图从鄢懋卿和陶公公两人的脸上,读出一丝一毫有用的信息。
只是两个老狐狸都是千年的狐狸,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曾经在福建敲诈军户,大敛钱财的鄢懋卿,住进了看起来破败的福建巡案衙门,不过一进去之后就知道别有洞天,衙门内的回廊上都绑着丝绸,鄢懋卿脸上挂满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