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方尚书的名声还算是不错,世人都称颂他“清正廉洁”,就是喜欢提拔任用乡党,对于同乡的官员和商人非常的照顾。
方尚书在京师的时候,岳阳商人就在京师建造岳州会馆,专门给岳州籍的官员免费居住。
这位方尚书到任南京之后,南京城内立刻也建造了岳州会馆,而大量岳州籍的官员也被提拔。
扬州城内也多了很多操着岳州口音的商人。
陆大有也是方尚书的岳州乡党,在方尚书到任之后,火线提拔成了掌管南直隶漕运的仓储侍郎。
倭寇进犯扬州,最着急的自然是方尚书这位南京户部尚书了。
扬州漕运的仓库中,还存着三万旦准备起解运往京师的粮食,这些都是江南去年收上来的秋粮。
若是这笔粮食出了问题,方尚书肯定要别言官弹劾,现在北方有俺达侵边,又有关中难民需要救济,内阁已经下了好几次命令,要求南京户部保证这笔粮食安全起解运送到京师。
方钝亲自从南京赶往了扬州,就是为了督办这批纲粮北上的事情。
但是方钝进入扬州的漕运总督衙门,却发现这里的气氛有些古怪。倭寇已经到了江都,但是漕运总督衙门竟然一点紧张的气氛都没有,自己的老下属陆大有竟然还在衙门后宅听曲。
方钝已经七十岁了,他只觉得血压高了,一把冲进后宅,用乡音骂道:“都什么时候,还有闲情听曲儿!”
陆大有是方钝的乡党兼老下属,见到方钝后一点都惧怕,而是笑着将他迎接坐下来,陆大有挥挥手斥退了府内的歌女,这才对方钝说道:
“恩师,您怎么亲自来了?”
方钝曾经做过陆大有的乡试考官,又是他的老上级,所以私下中陆大有都是以恩师相称。
“我再不来,倭寇就要打进扬州城了!城外仓里的粮食已经押解上船了吗?”
方钝用浓浓的岳阳乡音问道,陆大有也用乡音回道:“恩师,且听我慢慢道来。”
陆大有屏退左右,又命令亲信守住后宅,低声说道:
“恩师,这次倭寇攻打扬州,可是大好事啊!”
方钝的血压又要高了,但是陆大有接下来的一句话说道:
“城外常平仓中的两万旦粮食,学生已经让城内的岳阳粮商运出扬州了。”
本来方钝的心松了下来,但是他很快就听出了不对劲。
“怎么是岳阳粮商运的?这批粮食不是应该由纲船运往京师吗?”
陆大有露出笑容说道:“恩师,您知道这些日子江南的粮价涨了多少倍吗?这两万旦粮食能换多少银子吗?”
方钝愣住了,陆大有继续说道:“恩师,常平仓在城外,如今扬州城内的兵力守城有余,常平仓那边可无险可守。”
“扬州漕运已经彻底淤塞,根本掉不来纲船。”
“与其这样,还不如一把火?”
这下子方钝立刻明白了自己这个乡党兼弟子的想法。
“你这是要发国难财!”
方钝怒斥道。
但是陆大有却说道:“弟子怎么是发国难财呢?这笔粮食还是留在南直隶,今年倭乱江南必定饥荒,到时候再卖出去,能救活多少百姓?”
“诡辩!”
陆大有一点没有因为方钝发怒而害怕,而是继续说道:
“恩师,这些商人可都是您平日里颇为照顾的乡党,参与其中的也都是您的乡党故吏啊。”
方钝的手指向陆大有,看着这个他一路提拔起来的弟子,方钝却说不出话来。
陆大有说道:“恩师,只等倭寇一来,就是一把火烧的干净,朝廷就算是问罪,也不是问罪我们漕运衙门,都是扬州守军不力。”
“这批粮食都是用官船运到句容,存在我们岳阳商人的粮仓中,经手的都是我岳阳乡党,绝对不会走漏风声。”
方钝突然打断了陆大有,他在官场沉浮多年,立刻发现陆大有言辞中的问题:
“官船?漕运官船都是工部扬州分司在管理?你攀上了严世蕃?”
严世蕃在前年就已经就任工部尚书,大明朝漕运也是互相制约的管理模式,经营码头是户部,但是运送粮食的船则是归工部。陆大有没有否认,作为官场老油条的方钝立刻明白了这个弟子已经投靠了严党。
陆大有继续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计划:
“只等到火起,恩师向朝廷上书,弹劾南京兵部守备不利,就可以将责任推卸干净了。”
方钝只觉得脑袋嗡嗡的,从陆大有的话中,他这些年提拔的岳州乡党几乎全部参与其中。
若是事情败露,不仅仅是方钝自己本人要被知罪,他提携的乡党都要被一扫而空。
陆大有继续说道:“恩师今年已经七十了,按照朝廷旧例您也要致仕归乡了,大家都知道恩师一生为官清廉,都愿意帮助恩师回乡建设故里呢。”
方钝想要斥责陆大有,可如今在朝廷的岳州乡人中,就已经是陆大有职位最高了。
按照规定,如果皇帝不继续慰留自己当官,七十岁就要致仕返回家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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