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很简单,人到村委会匿名投票即可。
鹿岗岭村的年轻人,但凡能出去的,都走了。大家觉得这里没有出路没有希望,靠着一亩三分地,只是图饱腹还算勉强,想要过上好日子,非得出去打工不可。
另外一部分人,靠读书上大学,用知识改变命运。
到了选举时期,不少在外务工者,被召唤回来投票。
张勇翡也投票了,投的张加一他二大爷。投完票,就骑车带张加一往家走。
路过村小学时候,脑袋里突然回忆起自己念书时种种,便将车停在路边,和张加一说起了闲话。
那会儿还有学杂费书本费,家里拿钱供他读书,每天中午带盒饭。有一次放假,盒饭没吃完,回家忘刷了,结果好多天后都生蛆了……
他还记得自己用两毛钱买了一根冰棍,自己要上双杠,让张加一帮着拿一下,等他上了双杠,冰棍就只剩下一根棍了!
这把他给气的!
张加一挠头傻笑:“我想吃冰棍,我妈不给钱,看你吃,我馋的不行了。当时脑袋里没多想,直接就吃了,现在想想,真甜啊。后来自己挣钱了,冰棍没有卖了,卖店只卖雪糕,可怎么吃都没那会儿的冰棍甜。后来你每天都把冰棍分我半根,这事儿我一直记着那。”
两个人说着,信步走进鹿港岭小学。里面的校舍已经翻新过两次,可以如今眼光来看,还是太破了。
张勇翡指着院里的漆色斑驳的凉亭,琉璃瓦片掉了四分之一,说道:“记得老温家的小子,抓上面那横梁,让一群人在下面接着。结果他跳歪了,大家手扯手,一时间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胳膊摔断了。那小子真皮实啊,当时胳膊肌肉都被骨头茬子戳起来了,他还笑嘻嘻的,劝咱们别害怕,没事儿……”
张加一没说话,心里却想着自己也骨折过,去医院随便接好后,就回家养着,家里连大骨头汤都没炖,当时自己还天天去翡哥家蹭吃的。自己能长这么高,至少有一半的营养出自张勇翡家。所以,在张勇翡不在家的时候,每年种地收地,每年捡柴火,他都会去张勇翡家里帮忙。
刘玉兰经常开玩笑说,家里的筷子都给张加一唆拉细了。
走到野蛮生长的灌木丛处,张加一说道:“咱们那会冬天要集体扫雪,必须扫完。冬天还要让家里上山割荆条,拿给学校卖钱换煤烧炉子。”
两人溜溜达达,围着操场绕圈,忽然听见了读书声。
张勇翡一愣,难道学校还有学生?
好奇之下,他蹑手蹑脚走过去,趴在窗户往里看。
下面就三个孩子,正端坐着听讲。讲台上,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眼镜的小老太太正在讲课。
这是赵老师,和张勇翡印象不同的是,她头发业已花白,脸上多了许多皱纹。
多少年没看见赵老师了?
没敢多打扰,赶紧拉着张加一退去。
走远了,他才问:“学校里还有学生?”
张加一苦笑:“就仨孩子,但凡有一个都不能不教,仨孩子凑一个班,对付着学呗。剩下得,要么去区小学,要么已经全家搬离鹿岗岭。不像咱们那会,一到六年级,坐的满满当当。”
三个学生的学校?
不知为何,张勇翡心里突然产生一丝道不明的落寞。
“走吧!”他朝张加一摆摆手。
回去的时候,张勇翡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家乡的人都走光了,那家乡还值得留恋吗?那些记忆中的熟悉的事,星星点点消散,总是令人惆怅。
还是要努力,留住一些美好才行。可自己连自己都活不好,又何德何能管的了整个鹿港岭呢?
正值秋收,老爸张忠信在磨镰刀,因为马上要收苞米,割苞米杆时候,如果镰刀不锋利会很吃力的。鹿港岭没有机械,最多就是犁地时候的手扶小型拖拉机,一次只能趟一垄地。秋收的时候,唯一的机械就是三轮车或者是农改的四不像,就是老式吉普车改装的带斗篷的车,运掰下的苞米棒子用的。
说实话,张勇翡不喜欢种地,不喜欢干农活,累死累活挣不着钱,抠搜的数着兜里仨俩大子儿过日子。一年年下来,钱都是从嘴里省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