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啊——
信任的究竟是佛。
还是法?
你们崇拜的,难道只是那强大无边的塑像吗?
那么你们崇拜的,是佛那让人觉悟的法,还是说只是单纯的力量?
哪怕没有法,只是纯粹的恶之力,也会被你们如此如崇敬佛一样地崇敬吗?
弥勒菩萨却也笑不出来,其余诸菩萨皆是齐齐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缄默。
而吕纯阳则是拍了拍李翟肩膀,笑而叹息道:“如何?我不曾说谎罢?”
“青牛已出,紫气绵延流转,是断无可能落败的……”
李翟点了点头,他抬起头,看着遥远那巍峨摘星楼的最高处,定了定心神,而后提着刀剑踱步而去,在这之前,人间的气运彼此冲撞在了一起,气氛僵持,如同一个盘旋而起的巨大旋涡,将整个世界的一切都吞噬入其中。
而现在,这盘旋僵持诸事,终于要落下帷幕了,大势倾倒,他麾下的铁骑早已经包围了摘星楼,事实上,无论论法的胜负如何,他都不会就此轻易放弃。
都会再做最后的倾力一搏。
人皇李晖看着那外面佛门法相的崩塌,神色缓缓凝固,一时间他甚至于感觉不到丝毫的恐惧,充斥在内心深处的,唯独只有一种如同踩在了虚无云气之上的不真实感,自己败了?自己怎么会败的?
这怎么可能?!
外面已经听到了穿着甲胄的铁骑卫士在迅速登上台阶时候,甲胄碰撞发出的肃杀声,一切皆如梦幻泡影一般。
登基一月,已成末路。
难道说——
我真的错了吗?
他侧身看着摘星楼下的风景,这里实在是太高了,高到了他已经看不清楚下面的人,但是此刻却可以听到,顺着风声传来的欢呼,人心在这一瞬间,几乎化作了某种可以肉眼看到和观测到的实质。
他呢喃道:“朕,真的错了吗……”
轰!!!
摘星楼那以能工巧匠之手完成的大门被直接撞开来,披坚执锐的铁骑们一蜂窝地涌了进来,寒光森森,照人眼目,诸宫女惊呼尖叫,人皇李晖看着这一切,他提着剑,最终叹了口气,松开了手指。
最新铸造的,有种浓郁人道气运的剑坠在了地上,李晖叹了口气:
“我认输了。”
“抓我便是,勿要伤及无辜。”
……
天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而在一切变化的中心,道人道袍垂落,提着八景宫灯,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老迈僧人僧破晦暗,面色苍白,双手合十坐于此地,嘴角不断地咳出血沫,此刻面色慈悲无奈,看着一步步走来的道人。
“太上玄微真人……”
“真的是,咳咳,厉害啊。”
他看着那年轻道人,发出发自于真心的慨叹,温和道:“年纪轻轻,能够走到这一步,纵然是裹挟大势而来,却也超过了贫僧的预料,不过,道君应该知道,贫僧是败在了这天下之下,而非败在了阁下之下。”
“我佛菩提之树,也是自开天辟地之时诞生,亦极古老,极强大,极玄妙法。”
“我一十七脉佛法,亦是前辈筚路蓝缕,一步一步前行,才终于窥见些微的妙法,才终于成就的,为何我们不能兴盛,为何我们不能够有信众,为何,我们不能属于人间?为何,人间之人,不可信奉我佛?”
“道君,可以为贫僧解释吗?”
“还是说,想要杀了贫僧呢?”
老僧神色平和至极,温和道:“道君可知此京城之中,佛门势力,远远不只道君亲眼所见的那些,尚且还有无数的暗流涌动,潜伏在下;你今日胜了,却不代表你明日可以胜了,伱明日胜了,却也不代表你未来每一次都胜。”
“佛门一十七脉的诸多菩萨,佛陀之中,却也未必没有这天庭某些存在的影子。”
“贫僧来此也不过只是三世身之一,你斩杀我,于大事无益。”
“为何不和我来做个交易呢?”
老僧神色温和,眼底慈悲,双手合十道:
“你我修行,皆求超脱,然超脱者众,除去三清道祖之外,又有谁人可以做到?老衲可将诸佛之佛法打开,任由道君修行,以君之才华,千年之内,可坐莲台。”
“佛道同参,于佛法则为佛陀,得享无边清净;于道则是天尊,自有最上乘自在,佛道双修,可证超脱,如何?”
“杀我于汝无益,却有大害啊。”
他口中平和,所说诚恳。
太上无为而为,知道万物的流转都是道的一部分,不会因此而动怒或者欣喜,皆是从容,他的真传弟子,自然该有这样的气度,自己如此开口,或许可活下来,留得有用之身,将此诸情报告知于诸佛。
道人踱步而来,一只手提着八景宫灯。
不紧不慢。
左手抬起,五指白皙修长,轻轻拂在了僧人的头顶。
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
老僧人的头在脖颈上转了好几圈,最后双手合十,正对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