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崔舒若平日里不怎么出席宴会,即便是选衣裳首饰,也都是着人进府里挑,她最常去的便是绣坊,那里旁人也进不去。一来二去,即便世家子们有心讨好,也寻不着机会。
总不能莫名其妙的往人家府里送东西,点名道姓说是给崔舒若的吧,那就不免令人诟病了。
太过刻意。
柔软的布帛铺在地上,下人还在崔舒若和赵平娘的中间摆上了案几,上头放些瓜果点心,两人可以赏一赏景,闲话几句。
但一会儿的功夫,崔舒若先是收到了石榴、又有人送来了枇杷,最稀奇贵重的是一小碟樱桃。樱桃在这时候可是顶顶珍贵的水果,若是谁家能得一小半篮的樱桃,都能举办宴会,在宴席上分上一些。
而且在战乱时,可谓是有价无市,想买也买不到的。
就送来崔舒若面前的这小小一碟樱桃,说不准就要值上百金了。
眼看下人端上来的两个案几都已经摆不那些被人送来的水果糕点了,赵平娘眼神揶揄,笑得前仰后翻。
崔舒若面色无奈。
樱桃虽然稀奇,乱世里不易运输保存,可这是要看人的。
对于訾家而言,不缺钱不缺商队,旁人眼里有价无市的樱桃,他们只是路上保存得麻烦些。故而早在前段时日訾甚远眼巴巴的跑来并州送礼时,就送上了一筐樱桃。原本此物珍贵,可放久了也怕坏,有时一口气送来如此多,自然几个郎君娘子并齐国公夫妇分了,最后赵平娘吃得都怕了,还是崔舒若想法子让灶上的人把樱桃用各种法子做了,才叫已经厌烦樱桃的几人最后吃完。
所以惹得赵平娘发笑的,除了满满当当的案几,还有这碟两人见了都生怕的樱桃。
这人委实倒霉,自以为献了殷勤,其实拍了马屁而不自知,怕是还在沾沾自喜,觉得自己送的东西最为珍贵,定然压得住所有人,能引得崔舒若青睐。
故而在崔舒若换个姿势,顺带挪挪目光时,不经意瞥向右侧,便有一位唇红齿白、广袖衣袍的男子冲她垂腰拱手,因为笑得过于使劲,倒有些轻浮油滑了。
崔舒若因为对方易于一般人的举动,不禁多瞧了两眼,也因此发觉他似乎不那么白,脸上还能瞧出敷粉的痕迹。
但对方似乎不觉得崔舒若是在观察他脸上的铅粉,而是渐渐自得起来。
崔舒若的目光停顿得久了些,引起赵平娘的注意。赵平娘也跟着看过去,突然就掩嘴笑起来,“你难不成真因着对方送的樱桃,而觉得他眉清目秀了不成。”
“樱桃就是他送的?”崔舒若当时还没怎么在意。
“可不就是嘛。”赵平娘一边回答崔舒若,一边警觉起来,虽说她不觉得崔舒若会对这样的货色动心,但还是主动提醒,“这人可不成,家世倒是还成,庾家旁系的嫡出郎君,外祖家里还是平南陈家的嫡系,平南可是在南边呢,陈家富庶极了。不过嘛,富庶过头了也不大好,他爱蓄婢,家里养的美貌婢女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而且还喜欢招揽好友一块和婢女们嬉戏,夜里七八人大被同眠也不是没有过。”
赵平娘许是说的来劲了,干脆一一点评过去,“还有啊,那边那个穿了身蓝衣圆袍的看见了嘛,对,花孔雀似的,他倒是不蓄婢也不爱美妾了,他好男风!”
……
赵平娘挨个点评过去,几乎都找不到一个正常些的人。
好不容易指着一个正正经经穿绯色方领锦缎袍子,看着相貌堂堂,胸膛健硕威武,也没有敷粉等等莫名其妙的习惯的男子,赵平娘也先言语肯定了一下,随后就长叹一口气。
“可惜啊,他已经定亲了。不过……”赵平娘话锋一转,略有些嫌弃,“倒也不是十分的可惜,他虽定了亲,可家中还有一个自幼投奔的表妹,说是感情甚笃。”
崔舒若一连串停下来,眼里除了震惊就是赞叹,什么时候赵平娘知道了这么多。
况且这些也不该是赵平娘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能打听到的吧。
跟着崔舒若二脸震惊的系统,也呆滞的握着自己好不容易和主系统撒娇换来的数据手抓饼。
它不由得深深的嫉妒了。
【亲亲,为什么人家能知道这么消息,我可是你最喜欢的统统啊,你怎么能让我输在起跑线上!】
崔舒若难得没有了调戏系统的心思,她诚实的回答,“大概……是因为我比较喜欢做任由系统后天自由发展的宿主。”
她摆烂的理直气壮!
系统……
系统它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委屈巴巴的咬着自己的数据手抓饼,一边委屈,一边又咬了一大口。
何以解忧?唯有手抓饼!而且得是尊享版家庭套餐手抓饼!
系统努力的自己把自己哄好,但没有成功。于是它果断选择跑去找主系统抱怨撒娇了,妄图再免费蹭到一个主系统出版的超香手抓饼,并且为它那绝情的宿主要点福利。
而崔舒若也迎来了赵平娘的解释,“你看我做什么,我怎么可能打听得出来,还不是阿娘偷偷派人把并州如今适龄的世家郎君们打听了个遍,我去寻阿娘的时候发现的,那都做成册子了。
谁能想到满并州都寻不出一个能和你相配的人呢?”
“其实不必着急。”崔舒若轻声道。
赵平娘亲自剥了橘子喂进崔舒若嘴里,“你啊你,怎么不必着急,女子的婚事多要紧啊,即便是相看成了,到成婚,怎么也要一年多,自然是早早相看为好。还好阿娘上心,你瞧,并州和你适龄的世家郎君们不是一个都不成样子吗?建康说不准好些,可惜我们如今再想回去怕是难了,也不知你的姻缘在何处。”
说着说着,赵平娘注意到崔舒若似乎始终面色平淡,没怎么为婚事操心的样子,出于同为女子的敏锐,她双眼一眯,突然发难,“不对,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正认真吃着赵平娘又喂来的一瓣橘子的崔舒若险些呛到,好在她反应快,勉强稳住神情,“阿姐说什么呢,哪来的心上人。”
赵平娘原本还觉得崔舒若倘若有心上人,只要不是个浪荡子,她是肯定不会棒打鸳鸯的,可自从在窦夫人那见了满册子的并州郎君们的劣迹,委实叫赵平娘生出警惕。
到底是疼爱妹妹的心占了上风,赵平娘没深究,只是叮嘱了句,“别是并州的这些人就成。”
崔舒若清了清嗓子,她突然目光一转,指着右边的方向说,“咦,阿姐,你瞧那边怎么了?”
“别换话头!”说归说,赵平娘还是跟着望去,这一望,她也怔住了,“那人怎么有些眼熟,不是先前为难过你的冯许吗?”
见赵平娘的注意力被转移,崔舒若松了口气,连忙回应道:“就是他,他如今深受阿耶信赖,可怎么被世家子们围住了呢?”
“也不难猜。”赵平娘往河畔下游望了几眼,心里有了数,“上巳节虽说庶民与世家的未婚男女都会在河边相会,但身份到底不同。这些年下来,默认成俗,世家权贵居于河畔上游,庶民和身份不显的只能屈居下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