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诸多女子里,赵平娘怕是顶顶顺遂舒心的一位了。
她的话成功令车里的忧愁感怀一扫而空,窦夫人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你啊你,叫我怎么说好。”
窦夫人摇摇头,到底舍不得教训女儿。
何况她说的也有道理,每人际遇不同,能做出的选择也不同。就凭赵平娘如今的身份,能称一句身份堪配,可做她夫婿的也没几位。
但那些人,齐国公府都不惧,倘若真到了义绝和离的一日,大不了就是两家老死不相往来。故而,赵平娘性子强硬些倒是好事,堂堂郡主,怎好叫人随意欺|辱。
她这一辈子阖该富贵荣华,顺遂长安!
见窦夫人没骂自己,赵平娘的胆子活泛起来,一手环过崔舒若的肩膀,“你放心,等来日你择婿,阿姐一定替你把好关。你瞧你,柔柔弱弱,若是受了气可千万别不吭声。
也万万别学建康的贵女们,娇弱的仿佛多走一步都能喘死。还讲究什么面如白纸,窈窕削瘦,为了这,连饭都不肯吃,饿到话都没力气说。”
赵平娘显然是看不上这种行径,眼里都是鄙夷,“猛女信里和我说,我还不信,到建康瞧了才知道,真真是讨厌,也不知这股歪风邪气是怎么来的。”
并州偏向北地,建康偏南,别看一江之隔,风气便是千差万别。
就算是崔舒若曾经在曲南见过的李娇儿,因为地处边关,虽说身姿也轻盈,但和建康女子们堪称自虐的瘦弱是截然不同的。赵平娘若是在建康待久了,恐怕和当地的士族贵女们,还有的吵呢。
但崔舒若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进宫后没过两日,赵平娘就兴冲冲的把崔舒若带出去。她还是在并州时的装扮,为了方便换了身男子袍服,脚穿平头履,头发被简单的盘起。完完全全还是个女娘的妆扮,但英武俊气,她骑在马上看你一眼,都像是倨傲的睥睨。
建康本土士族不怎么流行这样的妆扮,更不常见女子骑马,贵女们都是文文弱弱的。以至于后迁来的贵胄女儿们,大都避起风头,不怎么爱招摇。
可赵平娘没有,也就引起满街侧目。
但那又如何?
若是有人敢目光不敬,赵平娘自幼跟在阿耶身边去过军营的彪悍脾气可不会容忍,一鞭子抽下去,谁还敢多嘴。
崔舒若倒还是坐马车,建康的街市热闹,一不小心就容易撞翻百姓的摊子。她自认为骑术不过关,还是安安静静坐马车了。
一到季府,就看见眼巴巴等了不知多久的季猛女。
赵平娘在马上,季猛女在府门口,两人甫一见面就激动寒暄。
崔舒若被扶着下了马车,在看到季猛女的一霎那,她似乎就明白赵平娘跟季猛女为何会那么要好了。
怎么形容呢,季猛女她……
有些圆润。
并非是很夸张的那种,但比一般女娘明显丰腴许多,脸也圆圆的,看着就很富态。她五官姝丽,堪称美人,即便是面容撑开些,也还是好看。
只不过,以建康的瘦弱审美,恐怕对她不大友善。
而且季猛女举止不扭捏,一看就和赵平娘相似,是个痛快人。
她和赵平娘寒暄完,毫不认生的凑到崔舒若面前,一出口就是夸赞,“你就是平娘的妹妹吧,我和平娘情同姐妹,今日起,你也是我的妹妹。以后我们有福同享,遇着有意思的,定然不将你落下。”
说着,季猛女迫不及待地把人带到内室,她拍了拍手,下人搬来两大箱东西。
季猛女对着崔舒若道:“平娘信里提过你爱看书,我不知你喜爱看哪些,索性把家里珍藏的书籍古本挑了两箱,还望你喜欢。”
在这个时代,因为活字印刷术还没能被发明出来,所以书籍都靠手抄传播,价格昂贵。世家大族之所以能垄断官场,除了没有科举之外,很大原因是庶民压根接触不到书籍。即便是富庶的庶族,家中也没有多少藏书,世家们却藏有许多孤本,不肯外传。
故而,季猛女的这份礼,不可谓不重。
没想到才刚刚见面,她就能如此大手笔。崔舒若也不免错愕,她下意识看了眼赵平娘,发现赵平娘脸上的神情似乎觉得很正常。
赵平娘还催促崔舒若收下。
既如此,想来是没什么事的。
崔舒若遂对着季猛女盈盈一拜,“多谢猛女姐姐,舒若却之不恭。”
季猛女爱屋及乌,对崔舒若极好,“你拿我当亲阿姐便是,不必如此客套。别说是些书,你若是看中我家中什么,只管说,我季猛女绝无吝啬的。”
对季猛女的热切,崔舒若有些无所适从。她平日里也不算胆怯的人,但这时候也只能不停点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好在季猛女为了她们今日的到来,可是煞费苦心,送完了礼,又带着人出去。
一路上,季猛女都在说建康哪些酒楼的哪些菜色好,简直算得上是半个行家了。路上,她还问了崔舒若喜欢什么口味,听到崔舒若说喜欢甜口,立时就道:“看来我今日选的没错,临江仙的赐绯含香粽子做的可是一绝,糯米香甜可口,里头拌的东西和寻常做法都不同。
他家的光明虾炙、玉露团都极好吃。哦对了,玉露团就是甜口的,里头的蜜糖酥酪咬一口又香又甜。”
看来季猛女对建康酒楼的菜肴点心很有心得,崔舒若光是听着都觉得胃口大开,对被她大加赞赏的临江仙酒楼升起期待。
好不容易到了酒楼,以三人的身份自然该坐雅间。
临江仙还有一个好处,就如名字一般,临着江可赏景。一到坐席上,季猛女都不需要博士报菜名,自己就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
季猛女应该是临江仙的常客,博士没有因此惊讶,而是用拉长调子,字正腔圆的重复一遍,然后下去喊厨房上菜。
季猛女兴奋的拉着两人闲话,她身体强健,中气自然也足,说话不免就大声了些,似乎叨扰到旁边厢房的客人了。
说是厢房,其实也只是用宽大的木雕屏风做隔断,若是有心,透过雕花的缝隙还能依稀瞧见另一头的人。
季猛女正说到兴起上呢,被一道细细的声音打断,“还以为是哪来的田舍奴,仔细一听,原来是猛~女。”
那道女声在说季猛女名字的时候,特意在猛字上用了重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