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是罪魁祸首
刘婉在黑暗中笑得花枝乱颤, 好半晌才停了下来。
她从地上翻身爬起。
夜里看不清周围,碰撞到了桌椅,她没有理会,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摸索着找出了火折子, 将掰断的那一截蜡烛点燃。
屋子里重新有了光亮,蜡烛的灯光模糊昏暗, 隐约看到一地狼藉, 和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
刘婉举着半截蜡烛,走到尸体旁边, 将烛光靠近他的脸,想看清仇人的样子。
火苗闪烁着,光线寸寸上移, 照亮了男子伤痕累累的脖颈,接着是下巴、嘴唇、鼻梁,直到将他的整张脸笼罩其中。
刘婉如遭雷击,举着蜡烛的手僵住,脑中嗡嗡作响,仿佛神魂被抽离了身体, 不知该作何反应。
时间也随着她的动作被停滞住。
这张脸, 她绝不会认错,那是她年少时倾慕,喜欢了多年, 嫁给他时满心欢喜, 后来无比愧疚的丈夫高大郎。
齐二娘倒吸一口凉气, 惊愕不已,啊?!怎么可能?!
电光石火之间, 她想起来有人说过的一句默默跟他父亲可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刘婉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拿出手帕,颤抖着将男子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却连这最后的一丝侥幸都打破了,没了血迹,男子的五官更明显,分明是高大郎。
她不死心,将烛光紧挨着他的脸,火苗舔舐着青白的面庞,烧焦了他的眉毛,头发。
男子的五官没有任何改变,也并非使了妖术被遮掩了,明明白白挺立在那里,纤毫毕露,就是高大郎。
他双目圆瞪,还存着疑惑和愤怒。
甚至她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他临行前她亲手做的,上面的青竹纹样她绣了好久。
所有的一切都像在无声无息地嘲讽着她,那荒谬可笑的半生,那些愧疚不安,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全都是笑话!
她癫狂地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她笑弯了腰,重新捡起地上的烛台,用帕子擦干净上面的血迹。
目光再次扫过整间屋子,血迹遍布,尸体横陈,如同人间炼狱。
笑声惊动了外面的人,有脚步声往这边快步赶来。
她拿着烛台,朝自己的脖颈刺了下去,温热的液体四溅,瞬间天旋地转,重重地倒在地上。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看到门被人用力踹开了。
齐二娘该是哭的,为这可怜的人,可她哭不出来。
她仿佛也溺水了,胸腔里有冰冷的窒息感传来,散发着无能为力,却拼命喘息的剧痛。
怎么会这样?
刘娘子已经重新来到了这间屋子,为何还是没能逃出去?这宿命一般的轮回,可曾饶过谁?
难怪墨墨同高大郎长得像,原来是亲父子。
高家人太可笑了,将他们唯一的子嗣亲手杀死了哈哈哈哈
原来刘娘子所有的不幸,都是高大郎一手造成的,可笑他竟然全不知情,以为妻子与人私通,背叛了他,以此为耻,怀恨在心,极尽刁难。
他们有什么资格厌恶她,嫌弃她,辱骂她?他们才是最无耻,最可憎的人。
她原本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完自己的下半生,却全部被他们毁了,以那样凄惨而屈辱的方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沉塘了。
还有墨墨,他那么聪敏可爱,孝顺又上进,也才六岁多,还有着大好的青葱年华。
可他没了,什么都没了。
河岸边有许多妇人在捣衣,一边用力地挥着棒槌,一边与旁边的人闲聊。
七嘴八舌,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一女子端着盆衣裳向这边走来,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找了块位置,也不与他们打招呼,径直摊开衣裳洗衣。
旁的人看见,说话声停了一瞬,接着声音压低了些。
那不是罗娘子吗?她怎么又过来了?
我看见她怪别扭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心想安慰吧,却怕揭了她的伤疤,反而惹人不快。
你想多了,人家心大得很,我要是发生了那种事都没脸见人的,人家还大大咧咧地出门,半点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和流言,没事人一样,你怕什么?有人明褒暗贬地说。
你别这样说,罗娘子本来就够苦了,我们也应当多体谅一些,她如今能够好好地生活,比什么都强。说话的人叹息着,看了认真洗衣的罗娘子一眼。
话说罗娘子当初可真勇敢,而且有本事,敢去官府告状。岑夫子竟也支持,一点不嫌弃,之后也没有休了她。做到这份上,一句有情有义都是说浅了,这样的郎君天下难寻。
谁说不是呢,我跟货郎多说了几句话,我家那口子就唧唧歪歪老半天,让我离人家远点,念得人烦。
去去去,你是在抱怨,还是在炫耀,一边去。有人发出嘘声。
细细碎碎的交谈声,传到罗娘子的耳朵里,变得模糊不清,只能听见只言片语,其中还有她的名字。
她也不在意,认真洗着自己的衣裳。
这样的情形她已经习惯了,从那件事之后,她走到哪里都要被人说几句,像如今这样,背着她小声说还算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