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几日,大都督府麾下的辎重营,工兵营驱策着大量四轮马车,携带着各种工具,材料进驻敦煌。
以古城敦煌为中心,开始兴建一座规模宏大的道宫。
这道宫可太大了,占据了整个敦煌不说,还要重修城墙,挖掘水源,兴建房舍……
估摸着建成之后占地至少百里,能辐射的面积有多大呢?
甚至能辐射到整个西域。
日出又日落,大漠,戈壁变成了一个大工地。
明军这一番作为,非但没有孤军深入,反而开始大兴突木,可是让准格尔各部傻眼了。
此番明军大举来袭。
准格尔各部当然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早已经在草原深处集结了一支骑兵大军,准备好了打明军的伏击。
准格尔草原这伙人呐,就是混不吝,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地头蛇。
这也是整个西北的缩影,但凡中原王朝打到这里就抓瞎了,多半要闹腾个灰头土脸。
迷路,缺粮,缺水……
还要面临恶劣的自然条件。
可。
周世显偏偏不急着进攻,反而统帅大军稳坐河西,一边耐心的等待军粮补给,一边小心谨慎的试探着。
这一来,难受的反倒是准格尔联军,攥紧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不受力,别提多难受了。
“呵。”
敦煌古城,残破的城墙上,周世显瞧着西北方漫天黄沙之中,鬼鬼祟祟的一支骆驼队恰好经过。
不由得冷冷一笑。
他给各部下达的军令只有八个字。
“戒急用忍,徐徐图之。”
这都多少年了呀,蒙古骑兵就是有这样的特点,这是一伙半脱产的游牧武装,放下武器是牧民。
拿起弓箭是骑兵。
可大明呢。
他麾下十余万大明镇军,可是全脱产的常备军,这得益于中兴大明强大的经济实力。
当半脱产的准格尔骑兵,遇到了大明近代常备军,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便发生了……
双方各自集结重兵,可迟迟没有爆发决战,就这么耗上了。
可。
谁能耗的过谁呢?
“呵呵呵。”
周世显冷笑连连,露出了森森白牙,他倒要看看准格尔人有多少时间可以耗在这里。
如今是夏秋之交,天山山脉,冰雪融化,高山融水滋养了这片大草原,到处都是绿油油一片。
这个季节蒙古人的牲口,牛羊不缺草料,可是一旦进入严寒的冬季,草木枯萎,他倒要看看那些准格尔骑兵家里的羊。
女人,孩童还撑的住么?
他的西北攻略便只有一个字。
“拖!”
拖到严寒的冬季来临,漠西各部的马匹冻死了,牛羊瘦了,那便是他麾下十余万大军发动之时。
一战倾城。
将准格尔部这个大毒瘤连根拔起!
当然了,这段时间他也没闲着,一面在敦煌兴建道宫,吸引八方道人来投,一面颁布了几道政令。
这一道政令,严格管制进入准格尔的物资,人员。
一粒米,一颗盐也不许流入!
这一声令下,明军铳骑大举出动,建立了一支支装备精良的巡逻队,将南来的,北往的商队统统抓了起来。
狠狠一刀将丝绸之路切断了。
这一下子还真揪出不少蛀虫,河西各府,常年与准格尔人保持生意往来的粮商,盐商,地方豪强统统下了大狱。
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仗还没打先杀了个人头滚滚。
可以相见的是这个冬天,准格尔各部的日子难过了……
一个月后,敦煌。
入秋,草长莺飞。
可茫茫大漠,天气依旧十分炎热,外头是繁忙的工地,辎重,工兵挥汗如雨,正在将大量木料从河西运来。
一座规模庞大的道宫,正在兴建,这便是大明人征服西域的方式。
大明人是天生的建设者,走到哪里便建设到那里,这是刻在大明人骨子里的基因,也是善良的基因。
不然怎么叫礼仪之邦。
中兴大明,与当年残暴的蒙古帝国不同,和回回人,和只知掠夺的西洋人更加不同。
这便是文明古国的深厚底蕴……
当大明人以建设者的姿态出现在西域,便将建造天赋发挥到了极致,这才短短一个月,道宫地基已经打好了,
这么干行不行?
周世显心中也没底。
事在人为吧。
民族行这个东西是改不了的,他也只能顺势而为。
没别的办法。
晌午时分,敦煌城外,宽敞的军帐里有些燥热,周世显将军服扣子解开,挥动着扇子,一边擦拭着不停流下的热汗。
可。
玉真就惨了。
大热的天还要穿着一袭道袍,将丰盈婀娜的身段藏起来,如今早已是香汗淋漓,连道袍都湿透了,粘在身上。
山峦起伏,若隐若现。
美不胜收。
两人中间还摆着紫薇命盘……
“不来了。”
兴许是太热了,玉真将命盘一推,娇嗔道:“你的命太金贵,小道……算不出来。”
这一发嗲倒有几分少女神态,天真娇痴。
“哎?”
周世显瞧着她这般俏丽模样,一时无言,只好无奈的将双手一摊:“是你非要算……”
“我?”
面前玉真自知失态,在男子灼灼目光审视之下,不由得俏脸微红,赶忙将微微敞开的衣襟拽了拽。
相处日久,她与这伟岸男子,大明驸马之间的关系变成了亦师亦友,这男女之防便渐渐的淡了。
明眸一转,绝色玉容却又不禁有些黯然。
许是一见……误终身。
“啐。”
不由玉面又是一红,轻啐一口,她一个出家人琢磨这些儿女私情做什么,道门能不能嫁娶?
不能。
允许婚姻嫁娶的是正一教,能结婚还叫出家么?
全真正教是不能婚育的。
“扑簌簌。”
此时异变突生。
天边一道强光亮起,好似晴天里响起一道霹雳。
摆在两人面前的长桌,紫薇命盘突然震颤起来,不久摇晃的越来越厉害,随之整个大地猛烈的摇晃起来。
“哎哟。”
地动,山摇。
两人猝不及防撞在一起,滚作一团。
“哎?”
好在一生戎马,身手了得,周世显一个鱼跃滚了出去,本能的撑开双臂,将玉真护住。
怀中便是一片软玉温香,女子发出尖叫声中,两人抱成一团,不由自主的在帐内滚了几圈。
“轰隆隆。”
同时间,闷雷一般的响声从地下传出。
“啪。”
一条腿撑住桌脚,单臂将玉真抱紧。
周世显心中咯噔一下:“坏了,地震!”
自然之力,造化之功,如此可怕,恍如末日一般景象,二人只得将肢体紧紧纠缠在一起。
其中滋味,难以描述。
可怕的地震良久才平息下来,好在这突如其来的地震,持续的时间虽然很长,可是震级不大。
两人有些狼狈的站了起来。
“噗。”
将惊魂未定的玉真扶好,站稳,抹了把脸上的灰尘,周世显一个箭步冲出账外,账外已是一片狼藉。
漫天烟尘,遮天蔽日。
“快,救人!”
一个箭步,蹿了出去。
地震过后,一片狼藉,好不容易等待烟尘散去,周世显才长出了一口气,好在这里地势开阔,又不是震中。
万幸并未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只是摔伤了一些工兵营,辎重营的士卒,还惊了一些牲口。
可惜,可惜刚刚打好的道宫地基完蛋了,好些地方都出现了塌陷,看样子又得重新挖……
“啪!”
周世显一巴掌拍在脑门上,他倒是把这事儿忘了,这戈壁大漠里头可是地震高发地带,动不动就要震上一回。
几乎是年年都要地震。
可。
瞧着账外灰头土脸的部众,一个奇妙的念头冒了出来,这不正是宣扬全真教义的大好时机么。
“来人呐。”
“军议。”
傍晚时分,惊魂未定的明军众将,与全真教高层聚了起来,不少人都受了点伤,有擦伤,有摔伤……
还好伤势都不重。
可天威煌煌,好些人都吓的脸色苍白,帐内一时鸦雀无声,唯独玉真不知想到了什么,低着头,露出了白皙的脖颈……
“哎。”
七十多岁的龙门掌教穆清风,揉着老脸上的伤痕,龇牙咧嘴的叹了口气:“天威难测呀。”
全真出塞的第一站,才刚刚走到了敦煌,便遇到了重大挫折,遇到了煌煌天威,可……
这谁又能预料的到呢。
“哒,哒。”
周世显起身,不紧不慢的走到账外,瞧着一片狼藉的敦煌古城,眼中却闪烁着睿智的神光。
“来人呐。”
“速派侦骑往各地,探查伤亡。”
不几日,侦骑将震中找了出来,这场地震的震中在敦煌北边二百多里,天山脚下的几处绿洲。
如今已是房舍倒塌,人员伤亡极为严重,于是乎,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明军面前。
救,还是不救?
天威难测,大明该如何自处?
然而明军接下来的一番举动,让许多人惊掉了下巴,大灾之后没几天,明军便轻骑四出,在遭了灾的震中各地游弋着。
此番西北大灾,大明非但没有落井下石,竟然,竟然还将好些受了灾的牧民收拢了起来,发给了粮票。
于是乎,粮票神器,重现江湖。
凡是受了灾的牧民,但凡是拿着明军发给的粮票去敦煌,就能领到一袋米面,或是半条羊腿。
粮票这东西可真是神器呀。
将赈灾粮食定量,定额分配给灾民,既不用担心有人趁机囤积居奇,也不用担心粮食流入敌军手中。
当然了,这都是有代价的。
全真教趁着救灾的机会,一手握着粮票,发救灾粮,另一手挥舞着符篆,道经,开始在灾民群体里宣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