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场地边缘,拂去单杠上的雪粒,一卷身翻上去,然后用小腿勾住冰冷坚硬的铁杠把自己倒挂起来,这一手是从流星花园里学来的,有几个有用的窍门,比如说,想哭的时候。就让自己倒立,这样眼泪就流不出来,注意力也可以分散到保持平衡上去以免从杠子上掉下来。为了保暖我的头发披散着没有扎,倒挂的时候就一泻千里地垂下来,在风中一飘一飘吊死鬼一样。
熊猫没有多话,爬上来在我旁边张望四方,望了一气没结果,也爬下来把自己挂着。这游戏我们很小就会,那时叫倒挂金钟。我们两个钟相对无语,直到后来我的眼睛进了雪花哗哗流泪时熊猫才指着远处说“你看,那是谁?”
我心中突然一阵痉挛,紧张得不敢看那个遥远的背影。
等那影子转过身时我才看清,是一个女孩子,我已经忘了她的名字,只记得她的外号叫纯平。她穿得很单薄,梦游似的一个人在雪地徘徊,这个季节,实在是不该穿这么少。心中怅然若失,因为有梦,所以必须承受失望的痛。怜欢敢念名?呼欢不唤字。那个名字已不再属于我。可是也莫名其妙地舒服了一点,尽管我现在很想去拥一下她瘦削的肩,我想她是会明白的,忘了谁说的了,只有女人才能了解女人。可是她大概不会愿见我,尽管我们并没有公开冲突过。
every波dyissome波dy’sfool。每个人都是某个人的凯子,流着泪在地狱里仰望天堂。我们每个人,都会有变成傻瓜的那一天。因为要成正果,必先经历八十一难,而天下又哪有不散的宴席?
我们每天都赖在篮球场边,玩玩看看。篮球场上很空,除了扫地的大爷就只有我们俩,有时纯平会来,但她离我们很远,行同陌路。有时我看着她淡漠的表情,会怀疑那是不是高中时代和我冷战了一年半的女孩?球场上的人来了又走了,逝去的终将逝去,残存者仍要继续生活。熊猫每天不发一句怨言地陪我挨冻,好姐们儿。她只问过我一句琼到底有什么好:“这么多天你还忘不了?”我看着她,张开口却无话可说。我忘不了他,却真不知道为什么。
老许不时打电话过来,我不想让家人多想便草草聊几句挂断。他很有耐心地细诉离别,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偶尔也插几句。可是我说的他不懂,他说的我又不想听。
有时我说着说着听他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会突然觉得烦躁,于是我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我该吃饭了。他听了就说,好的,吃好一点。然后我一身轻快地扔下电话。
那一次我和熊猫在家里玩街霸,许磊突然打电话过来。我嫌烦,问问也没什么事,很快掐了。许磊挺委屈,又打了一次,大声问我:“你是不是不想理我啊?”我皱皱眉头想这人怎么这么烦?没说话直接把电话撩了。许磊不停地打来,我没有接,直接掐掉。
我爸妈估计是看出了一点端倪的,有一次妈假装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谁啊这是?老打电话过来。”
“同学。”我低头吃饭。
妈扫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
熊猫也看我,我低了头想想这半年的事情,忽然觉得很乱。
其实我自己也在奇怪,我都干了些什么?我们都干了些什么?
老话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所以我感觉自己还没滋润几天的时候,寒假已经逼近尾声。老妈看我的眼神日益沉重,得空儿就拉着摸两把什么的,让我很不适应——高考那年差点逼死我,现在才良心发现你早干吗去了?不过看在妈每天都变着法儿地做好吃的份上我就原谅她了,学校哪能这么撒开了吃啊?
最后那一夜妈摆的饭足可以撑死一只大象,而且饮料酒水全齐,让我想起水浒里监狱的送行饭,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那么丰盛的菜肴反而搞得大家都很伤感。妈开始回顾我的成长史,两岁得肺炎时怎么输液,我怎么哭,她怎么心如刀绞说得眼泪汪汪。爸一脸苦笑地连连抽烟,也没批评我消费超支的事,只说快吃快吃,还替我检查了好几遍行李。我喝了两杯也没人管,酒足饭饱后我趴在床上昏昏睡去,再一次重温了那个做过无数次的梦:我脚下是一条极窄的小路,好象只有不到一尺宽,路两边是看不到的万丈深渊。风从远方来,卷着许多难以分辨的碎屑我小心翼翼地走着,突然间一股看不到的力量拉住了我的脚腕,我急忙收脚踩在小路边,可是路很软,我一脚踩塌了路的边缘,我奋力挣扎着逃跑不停地奔跑,不停地摔倒醒来时爸正在喊我,老头在门外一个劲儿喊蓓蓓,蓓蓓,怎么的?怎么啦?我喘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说,没事,做了个梦。老爸唉声叹气地说,你刚才一直叫,一直哭,把你妈快吓死了。我心里一酸,心想,还得是亲生的,有爸妈疼。
第二天上路前我接到老马的电话“你干吗呢?快点儿回来,我们饿得不行了,多带吃的。”我笑“好了我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