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酥明白了,道:“行,那就等封大人伤好了,本宫让人来取。”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一阵寒风从屋顶吹下来,快速地翻动着他腿上的书页,“哗啦啦——”的声响,如同一道催命符,正在等着他的生死抉择。
时辰从未如此煎熬过,滴答滴答的水滴,砸在心口,眼前的身影一步一步越走越远,双手不觉已握成了拳,越攥越紧。
在她抬脚跨过门槛的瞬间,封重彦忽然起身,往前冲去,“阿锦!”钻心的痛袭上来,腿一软,人扑在了地上,砸进了院子里的一堆残雪里。
福安没想到他会忽然起来,吓得脸色都白了,忙去扶他,“主子!”
封重彦没让他扶,目光紧紧地盯着门前的人。
见她并没有回头,又迈出了脚步,情急之下,双手竟攀着雪堆下的青石板,努力地往前爬去,再次出声叫她,“沈明酥!”
那一声透着悲恸的绝望,沈明酥的背景一顿,迈下台阶的脚终于收了回来,脚尖缓缓地转回去。
风雪不在,院内终于有了阳光,却没有半点暖意,寒气腾升在光线内,愈发孤寂寒凉。
真正的严冬并非是冰天雪地。
封重彦趴在地上,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布满了雪渣,无不狼狈,他所有的尊严早就在五年前崩塌,这一刻,也不再介意让她看到。
他看着她,道:“阿锦,带我回去。”
作者有话说:
宝儿们来啦,正文先写在这里,追妻放在番外,还有更多精彩。(说一下跃跃的心理路程,这本书写的太难了,是目前花费心神最多的一本书,哭了无数回,做梦都是里面的角色。番外会继续写男主追妻,还有每一个角色的自传。男二没办法,那样的结局,是最合适他的,他的身份注定了不可能和女儿有任何结果,最后小小的挣扎了一下,还是认清了现实,华丽退场,后面会提几笔他与世无争的生活,辛苦宝儿们一路追来,虽然跃跃子写的辛苦,但宝儿们追更更痛苦,欢迎宝儿们对自己喜欢的角色留下评语,接下来还请继续观赏)这章发红包。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归朝◎
队伍在城门外停顿了一个时辰, 再出去,便多了一辆马车。
乔阳和福安一左一右护在马车旁,谁也没有吭声, 似乎还没从那场惊愕中缓过神来, 自家主子的那副狼狈,能当作没听见没看见,但忍不住脑子里会翻来覆去地想。
主子是个什么人物?
前十几年是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是众人效仿的楷模, 无数才子佳人对其瞻仰, 中途栽了一个跟头,不仅没有将其打倒,还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一举成了人人敬畏的丞相, 无疑是在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人们,有本事的人,就算遭遇再大的劫难, 还是照样能爬起来。
但刚才没爬起来, 被长公主让人抬上了马车。
适才那一摔, 封重彦腿上的伤口已经崩裂,陛下带着一行人都在城外等着,没功夫去请大夫重新替他包扎,也不用去请, 封重彦自己就会医,沈明酥给了他一个药箱,里面什么都有。
马车上了平地, 封重彦才抬起腿, 解开了被血浸透的白纱, 重新处理好,涂完药,再用白纱一圈一圈地固定好木板。
神色平静淡然,压根儿没觉得自己有多丢人,或是有多凄凉。
马车的速度慢慢减缓,彻底停了下来,福安掀起帘子,禀报道:“主子,到驿站了。”
三人的马车前后紧挨,帘子一掀起来,便见前面马车上的赵佐凌和沈明酥相继下了马车。
赵佐凌快步走到跟前,关心地询问,“先生的腿可还好?”
“无碍。”处理完伤口后,封重彦往伤腿上搭了一件轻薄的大氅。
赵佐凌松了一口气,“先生的腿要紧,赶路也不急于这一时,先修整半个时辰再走。”
封重彦点头。
他有腿伤不宜挪动,赵佐凌让他好生在马车上歇息,吩咐福安,“朕那里有手炉,你找姚永取一个来,路上寒冷,先生腿上有伤,万不能再冻着了。”
赵佐凌自小心细,做了皇帝后,这一点还是没变。
之前赵帝也曾以体恤臣子和百姓出名,可一个是伪装,一个是由心而发,两者全然不同,给人的感觉也不同。
没做皇帝前,赵佐凌身上一直有一股憨直的气息,经历了一场与亲人的生离死别,做了皇帝后,稳沉了不少,谦逊有礼。
凌墨尘说得没错,他是最合适做皇帝的人。
福安正愁呢,临时决定要走,东西都来不及收拾,以最快的速度,备了一辆马车,跟在了长公主身后,生怕她跑了。
虽没下雪了,气候还是一样的冷,虽有阳光,并没有暖和多少,听赵佐凌说完,赶紧谢恩,“多谢陛下,奴才这就去取。”
—
赵佐凌进驿站时,沈明酥正蹲在后院喂三匹雪狼。
适才离开城门不久,她突然停下来,同他道,说有一样东西忘了取,让他等一阵,赵佐凌完没想到,她要取的并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个人,封重彦。
她喜欢就好。
无论她做什么选择,他都会支持。
对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赵佐凌除了万般心疼,剩下的便是恨不得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给她。
只因她这二十二年来,过得实在太苦了,从生下来那一刻起,便承受着她不该背负的苦难。
五年前在太医院内,不仅凌墨尘看到了,他也看到了,那张床上没人,那也成为了撑着他继续走下去的唯一希望。
他相信她还活着,相信她有朝一日,她会回到自己的身边。
是以,五年来,他用尽了全力努力保护好了他们的‘家’,想着等她哪天想明白了,愿意回来了,家门还在,随时都在为她敞开。
他也在,她还有亲人,能迎接她的归来。
听到青州传来的消息时,是他坐上皇位后,有史以来的一次失态,从高位上冲下殿堂,立马让人备马,也是头一回没有听取臣子的劝阻,马不停蹄地奔向青州,却被大雪拦在了城门之外。
母妃说,为善者,有福气攒身,气运不会差。
他一直等着,等着上天睁开眼睛,能看到她的善良,和世人待她的不公,把欠她的幸福和安宁全都还回来。
后来他不再寄托于上天。
即便没有气运又如何?他给她造。她不需要神佛来保佑,他就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可靠的依靠和后盾。
驿站的人已经被清理,没人敢来打扰,赵佐凌提步走了过去,院子里种了腊梅,白雪埋着几株嫣红的花骨朵,三匹雪狼蹲在树下,仰头等着沈明酥的投喂。
青州雪灾,人没吃的,雪狼也没有,被凌墨尘带去了雪山,自己觅食。
体会到了觅食的艰辛后,再也不嫌弃萝卜了。
头一次见到这三匹雪狼,赵佐凌便很喜欢,蹲在沈明酥身旁,拿了一根萝卜,同她一道喂,“听王太医说,是父皇送给妹妹的?”
沈明酥点头,“嗯。”
“叫什么名字?”赵佐凌想伸手去触碰,又怕它不喜欢自己,手掌缩了回来。
“十全。”
赵佐凌应道:“嗯?”
沈明酥却没看他,而是看着刚喂过的那匹雪狼,又唤了一声,“十全。”
那雪狼转头,望着她,忽然仰头回应了她一声,“嗷呜——”
赵佐凌一愣,迟钝地反应过来,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轻声问那雪狼,“你叫十全?”
三匹雪狼身上的毛皆为纯白,从身后看,还能看出几分可爱,可狼终究还是狼,长得再可爱,也改变不了那双白眼,显然跟前的‘十全’并没有因为他是天下之主的身份,便想对他俯首称臣,下巴高扬,瞟眼高傲地盯着他。
“十全。”沈明酥伸手。
那雪狼目光动了动,下一刻便乖乖地凑过来,把自己的头低下,主动凑到她的掌心下。
赵佐凌一笑,倒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像我。”
自从与她相识自之后,便粘着她不放。
沈明酥忽然拉起了他的手,一道放在了雪狼身上,轻声道:“以后我不会再离开兄长。”
赵佐凌手掌一顿,转过头朝她望去。
沈明酥嘴角擒着笑,笑容有些生疏,雪花一衬,纯净又明亮,彷佛赛过了时间的万紫嫣红,缓声道:“父王说捡到它们的时候,都快饿死了,可惜他伤重没法抚养,便给了我,最初只能喂牛乳,喂羊乳,小时候还挺可爱,谁知越长越凶”
赵佐凌只顾着看她唇边的笑容,一时方才察觉,他似乎还从未见她对他笑过。
“妹妹。”
沈明酥转头,“嗯?”
赵佐凌唤了她一声,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便道:“父皇他”话说了一半,再次停顿了下来,面上露出几分惆然。
五年前沈明酥失去了多少,他便同样失去了多少。
太祖母走了,祖父死了,祖母跟着离去,母妃死在了自己怀里,妹妹死在了自己面前,父亲也没了
短短一个多月,赵家只剩下了他一个,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可他不能悲伤,不能倒下,他是赵家唯一的后人,赵家的天下只有他来撑。父皇在青州归的天,遗体送回来时,已封了棺,他什么都没看到,不知道他走得轻不轻松。
想来,也不会轻松。
那场大雪里,去的赵家人,哪个又轻松。
梅枝上的一簇雪被头顶日头融化,颤了颤,坠下枝头,落在了他的金冠上,质地顶尖的黄金,勾勒出了细细的纹路,那是九五之尊的才能佩戴的龙纹,让人敬畏仰望的同时,也要承受着它的重量。
沈明酥伸抬手,轻轻地把他发丝上的米粒子拂去,道:“父皇说,兄长从小聪慧,心底良善,他不担心,相信兄长是一个好皇帝。”
她的手探过来,赵佐凌下意识勾着颈子,低头由着她拨弄头上的积雪。
沈明酥又道:“父皇还说,对不起。”
丢下了他。
赵佐凌脖子一僵,没动,头上的雪已经被沈明酥拂干净了,头埋在她跟前,还是没抬起来。
沈明酥上前搂住了他,道:“我也要说一声对不起。”明知道他一个人,还丢了他五年。“哥哥不是说要保护我吗,以后我便一直待在哥哥身边,要仰仗哥哥照顾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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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马车抵达了昌都。
知道陛下、长公主,还有封丞相都回来了后,众臣子早早就候在城门口,虽已经立了春,天气依旧寒凉,寒风一扫,掀起了一大片文人墨士的宽袖。
“哟,姜大人也来了。”旁边一臣子转过头,陡然见到了姜嵩,一个没注意,把心底的那抹意外表露了出来。
说完才觉得尴尬。
姜嵩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什么叫我也来了?我不该来?”
臣子连忙赔笑,“倒不是这个意思,你瞧我,这嘴笨又嘴快,不是听说姜大人前些日子病了一场,还以为大人尚在病种修养呢。”
话如此说,可那臣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各自心里都明白。
姜家乃商户出身,虽是第一个当官的商人,但一个七品官一做便做了十七年,也没见任何高升的迹象。
五年前峰回路转,竟然攀上了封家这个高门,家中的女儿与封家二公子定了亲,一举又成为众人羡慕的对象。
五年来,他那七品官也升到了五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