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杜鹃又来,门却打不开,杜鹃在楼下叫了几声也没人回应。
杜鹃想着应该是没人在家,便在院子的秋千架上等。
的士上,司机师傅对后座上的这个美丽的女孩很是好奇。
在司机又一次透过后视镜看向姚轻歌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姑娘,您确定您是去凤凰山?"
姚轻歌原本歪头在看夜景,听到司机问话,她回过头来:"怎么了?不想去?"
司机摇头,呵呵一笑,否认:"不是不是,就是觉得您一个姑娘,这大晚上的去墓地,您不害怕?"
姚轻歌疑惑:"去见自己想见的人,为什么要害怕?"
司机被姚轻歌的话一噎。
是啊,或许对无关人员来说,墓地是让人害怕的地方,但这地方放的也是某人的亲人,朋友,爱人,恋人,来见自己想见的人,有什么可害怕的。
司机想到这里闭了嘴,把姚轻歌送到墓园门前后,姚轻歌便下了车。
司机师傅非常热心的,把头探出窗口问姚轻歌:"姑娘,您需要我在这里等您出来吗?估计您一会儿出来这里是不好打车的。"
姚轻歌摇头,和司机道了谢:"不用了,您忙吧,一会儿我让朋友来接我。"
姚轻歌在墓园入口买了花,她抱着花,在墓园里一排一排的往里走。
走到自己要找的那一排,姚轻歌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一张一张找过去,然后在一个名字叫戈颂的墓碑前停下。
"妈,我来看您了。"
照片上的人,静静的微笑着看着前方。
姚轻歌把花放下,伸手轻轻的抚摸照片上的人。
她都快要忘了自己母亲的样子了,或者说,她从未见过真正的她。
戈颂在姚轻歌出生的时候便过世了,此后的姚轻歌只在别人嘴里听到过自己母亲,见过的也只是照片。
姚轻歌手抚母亲照片,满眼晦涩:"妈,那个男人真的爱过您吗?他若是爱过您,为什么不爱您生的孩子呢?"
姚轻歌问的声音很轻,在这空旷的墓地里,显的声音戚戚幽幽不真切,突然一阵风过,像是在回答姚轻歌的回答。
姚轻歌那么晚过来,也不是真想问,那个男人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的母亲。
她不过是太想找个人说话了,想说说自己的纠结,迷茫和心中的不平委屈。
姚轻歌轻轻坐下,背靠墓碑,双手抱膝。
黑夜中闪着无数星星,墓地里黑暗安静,只有转角处有一盏路灯散发着微微亮光,整个墓地像是被世界遗忘的安乐之地。
乌云过,月光银辉倾洒而下,照亮这一片净土。
姚轻歌抱膝坐在墓碑下,坐了很久,久到守墓的人看到她吓一跳。
"姑娘,姑娘……",姚轻歌被阵阵呼喊声叫醒。
守墓的老人很大年纪了,佝偻着背,手掌粗糙满是黑色纹路,姚轻歌猜,那些黑色纹路,应该是常年打扫香灰留下的。
老人看起来很和善,完全没有常年在墓地的阴郁和可怖,身上反倒多了几丝看透生死的洒脱和祥和。
他站的离姚轻歌有些远,好声出言劝说:"姑娘,回吧。夜深了,路就不好走了。"
姚轻歌起身,和老人点点头,老人也不催她,见她点头,便弓着腰背着手离开了。
杜鹃在姚轻歌小院里等了很久,久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姚轻歌没有打车也没有让朋友来接,自己一个人深夜晃晃悠悠的在路上走。
她现在觉得心情很平静,她很珍惜现在这份时刻,能让她想清楚很多事情。
姚轻歌到家时,已是月过中稍的后半夜,一进小院就看到秋千上的人。
月光下,那人静静的坐在秋千上睡着了,像幅安静的美人图。
许是睡的不太舒服,那人睡的并不安稳,姚轻歌还未靠近她就醒了。
睁开眼看到眼前站着的人,顺手就把人拉下坐在自己腿上,一手很自然的圈过纤腰,然后闭着眼把头搁在人家肩上。
"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话里没有委屈,没有责问,只有浓浓的担忧。
姚轻歌坐在她腿上,歪着头,看着前方,眼神空无:"以后别来了,也别等了……"
后面的人睁开眼,复又闭上,当做没听到。
两人默默的坐在秋千上,谁也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姚轻歌开口:
"我出生时母亲就过世了,我没有见过她,只在照片上见过她的样貌。"
后面的人知道,这人一定是想母亲了,说不定刚才就是看过母亲才回来。
她也不说话,就静静的听着身前的人说。
"我是外婆带大的,后来在外婆将要病故的时候,她把我送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家里,外婆告诉我,他是我父亲。"
姚轻歌说的声音不大,很平静,像是自言自语,但是她知道身后的人在听,因为她感觉到,身后的人搂着她的手臂在微微收紧。
姚轻歌继续说:"后来,我跟着父亲生活,但那生活像地狱像牢笼,压抑的人受不了。"
姚轻歌说的很平淡,但杜鹃知道,一定不是姚轻歌说的那么云淡风轻,虽然她从没问过,但是中学一起生活的时候,隐隐的也是有点感觉的,姚轻歌的童年一定没有多美好。
哪知姚轻歌后来的话,让杜鹃心疼的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语气,姚轻歌却说出了她这一生最大的秘密。
她问身后的人:"你知道我身上的疤痕,怎么来的吗?"
杜鹃奇怪,怎么那么问,她记得戈姚【姚轻歌原名】说是车祸,难道不是?
姚轻歌现在还没有认出她就是杜鹃,还以为她是‘盼盼’,她也只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姚轻歌说:"我跳楼了,这是抢救时留下的。"
身后的杜鹃听后,浑身一凉,比这夜里的温度还要低,僵硬的身体不知该怎么反应。
心里反复的都是姚轻歌说的,跳楼。
跳楼?原来不是车祸。
反应过来的杜鹃,抱紧了怀里的姚轻歌,把头埋在姚轻歌脖子里:"你当时一定很绝望吧?"
"对不起,没能早点认识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杜鹃声音带了哭腔,那么多年,她一直坚信当年姚轻歌说的,疤痕是车祸留下的,从没怀疑过。原来这人过的那么辛苦,曾经那么绝望过。
若不是绝望怎么会去跳楼?
姚轻歌拍拍杜鹃的手:"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活的很好?,"
后面的人,带着鼻音"嗯"了一声,然后说:"往后,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一定要好好活着,就算是为了我,也一定要好好活着。"
现在的人还不知道,就为现在这句话,姚轻歌每次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时候,就是靠着这句话,才能活到再次见到杜鹃的那一天。
姚轻歌默不作声没有回答杜鹃的话,她继续着自己刚才的话题。
"伤好后,那个男人把我送到了松丽,一个比较小的县城里。"
"我在那里认识了杜鹃,她是我灰暗世界里的唯一色彩,也是我唯一的光。"
姚轻歌在说这些的时候,声音暖暖的,带着美好回忆。
后面的人只是静静的抱着她,没有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直到姚轻歌,像是起誓一般的说‘我一定要找到杜鹃’,后面的人才稍稍有些反应,问:"为什么找她?"
这样的问话姚轻歌没办法回答,找到她是姚轻歌的执念,但找到以后呢?
若是以前,有人问她,找到杜鹃以后你要干什么,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说,爱她,倾尽余生。
现在姚轻歌却说不出这样的话,她现在清楚的知道,她的心里有了别人。
矛盾,是姚轻歌现在最真实的写照。
她要找到杜鹃,但找到以后怎么办,她现在却没了头绪,现在的她做不到全心全意爱上杜鹃,这是对杜鹃的不公平。
若是不找到杜鹃,这便是姚轻歌心中的刺,每每想起,都扎的姚轻歌窒息。
后面杜鹃见姚轻歌晃神,她收紧了手臂,把头搁在姚轻歌脖子上蹭啊蹭,然后轻声说:"找到她以后,好好爱她,别再把她丢下了,好不好。"
姚轻歌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卑微和小心翼翼的请求,这让姚轻歌鼻头一酸,红了眼。
这人为什么要用那么卑微的语气,和自己说这样的话?
姚轻歌感觉心脏在抽痛,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揉捏着拉扯着她心脏,让她痛,让她难过,也想让她窒息。
姚轻歌挣脱身后的人,面对面的看着坐在秋千上的人,质问出声:"你是谁?"
秋千上的人,温柔一笑,没有回答姚轻歌的质问,而是说:"回去吧,再不进屋天就该亮了。"
姚轻歌看看天,确实是要亮了,她看看那起身准备往屋里走的人,心下纠结,到底要不要让她进屋里去。
杜鹃见姚轻歌没动,出声催促:"开门啊?你不会想让我现在回去吧?我很困了啊,想睡觉了。"
姚轻歌想想也是,让人现在走确实有点不地道,便迈开脚步过来开门。
"二楼还有客房,你可以住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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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窗帘缝隙顽皮的照进房间,打在姚轻歌脸上,照的人睡不安稳。
轻轻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白净的脸,这人背对阳光,从窗帘缝隙里露进来的阳光,照在脸上能清晰的看到白色的小绒毛。
弯弯的眉,修的很细,比柳叶的形状好看,眼睛闭着,睫毛浓密还挺长,鼻梁不算很高,嘴巴有些薄,有些干,颜色粉粉的,看起来有些苍白。
姚轻歌盯着看了很久,直到那嘴唇动了,吐出一句:"看很久了,要不要亲一下?"
姚轻歌窘迫,这偷看还被抓到了。
为了缓解自己的窘迫,姚轻歌故意板起脸,问:"你怎么在我床上?你不是应该在客房吗?"
杜鹃定定的抬眼笑着看姚轻歌,看的姚轻歌不好意思,本就是偷看被抓包,现在被杜鹃这样一看,姚轻歌更是心虚。
她慌忙起身以换衣服为借口,匆匆起床,哪知床单一掀,里面的人赤身裸体。
姚轻歌惊慌的放下床单,脸色通红,大骂床上的人不要脸。
杜鹃冤枉的要死,本来她确实是在隔壁客房睡的,只是半睡半醒间听到姚轻歌作噩梦,她过来看看。
哪知姚轻歌闻着她的味就觉得安心,这对杜鹃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就顺道睡在这里了,至于衣服嘛………这就不好说了……
杜鹃到是不在意姚轻歌骂她不要脸,她要媳妇还要什么脸啊,脸能和媳妇比吗?
再说了,两人都赤裸相见几回了,到现在才想起来骂她不要脸,是不是有点晚?
姚轻歌收拾好,就开始赶人:"我要去上班了,你打算赖着不走?"
杜鹃是真的把姚轻歌说的不要脸发挥到极致了,她还真不想走了。
自从柳絮生了孩子,她家里现在多了好几口人,本来就杜康小两口住,现在多了两家长辈,杜鹃回去都没地方住了。
城里这个房子是杜鹃自己攒钱买的,地方不大,也就是三居室,现在人多了,柳絮坐月子占了一间房,两家长辈也来了,她又不好意思让两家长辈打地铺,只能把自己那间房也让出去。
剩下的能打地铺就打地铺吧,杜鹃想到这些就头疼。
她本来是打算去班瑜那里凑合凑合的,但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她为什么要去班瑜那里?她媳妇这里不是更宽敞?还能天天看到媳妇,想摸就摸摸,想贴就贴贴,不是美哉?
杜鹃一秒入戏,一脸正经:"轻歌,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姚轻歌疑惑,她能有什么事和自己商量?
姚轻歌问:"你说说看,什么事?"
杜鹃觉得直接说姚轻歌一定会反对的,她便迂回了一下,问姚轻歌:"你这房子那么大,自己打扫起来很辛苦吧?而且你还要上班,产科应该也挺忙的,你就没想过找个人帮你一起打扫?"
姚轻歌知道她想说的不是这个,便直接了当的说:"你想说什么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
"我想搬到你这里住。"杜鹃说。
姚轻歌不可思议的瞪大眼,什么?这人要搬到她这里来住?
她说的话这人是没听到吗?还是听不懂?她都说了,让她以后不要在来了,现在倒好,她还想搬来一起住。
到底是她表达的不清楚,还是这人理解能力有问题?
杜鹃知道,姚轻歌是一定不会答应的。
杜鹃忙装可怜,声音戚戚:"我家你是去过的,比较小。现在柳絮生了孩子,两家长辈也在,我回去了没地方住。"
姚轻歌不吃她这一套,没地方住,不是还有朋友吗,去朋友那里借住也是可以的。
杜鹃着急,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呢,说什么今天她都要把姚轻歌搞定了。
杜鹃想了想又说:"你看你能不能就当是帮帮忙,让我在你这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不白住,你知道的我是自由职业,我可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还能给房子打扫卫生。"
"你想想,你每天下班回来,家里干干净净,还有人给你做好饭菜等你回来,多好?"
杜鹃说的姚轻歌不是不动心,只是她怕自己陷进去便再也出不来了。
见姚轻歌还不答应,杜鹃打算以退为进,她一脸失望:"既然你那么为难,那我就去问问看我朋友,有没有谁可以收留我。"杜鹃说的可怜,又委屈。
姚轻歌终还是心软,掏出钥匙递给她:"记得卫生要打扫干净,要是打扫不好就赶紧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