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敬伏地道:“陛下昨日用罢印玺之后,老奴未及收起,小皇孙玩耍时不知怎的爬上书案,将玉玺打翻在地。老奴去看时,玉玺已经被毁损。”
裴弈嘴角抽搐了半晌,阴着脸道:“去拿来给朕看看。”
许敬垂头应是,趋步出殿。少刻,捧着个黄绸小包裹折返,上前递给皇帝。
裴弈将绸布拆开来,拿出印玺检看,果见印玺被摔出了几道裂缝,下头还缺了一角,原本端端方方刻着“敕命之宝”四个篆书大字,但如今那个“敕”字被磕掉了一半。
裴弈脸色黑沉,重重拍案道:“怎就那么巧!”
许敬心道这不废话么,我特意摆好了让小皇孙砸的,能不巧?又忍不住想,太子胆儿也是肥,主意都打到皇帝的公印上头了。
皇帝的印玺分公章与私章两样,眼下常用的公章有三个,分别是皇帝奉天之宝、诰命之宝和敕命之宝,其中最常用的是后两个。皇帝饬令有诰命与敕命之分,五品以上授诰命,称诰封;六品以下授敕命,称敕封。诰命与敕命区别分明,所用的圣旨材质都是不同的,诰命用三色或五色丝织成,右首绣“奉天诰命”,敕命用纯白绫织成,右首绣“奉天敕命”。用印也不同,诰命盖“诰命之宝”,敕命盖“敕命之宝”。
眼下这道打发楚慎的圣旨显然是一道敕命,但那枚玉玺上的“敕”字只剩一半了。
圣旨可是颁行下去给臣民瞻仰的,总不能盖个残章吧?那也太磕碜了。裴弈再是着急处置楚慎,也丢不起这个人。
裴弈额头青筋直跳,想要发火却又似乎无从发起。怪谁呢,怪他才半岁大的小孙子?怪许敬?
他倒是有一瞬怀疑这事是有人故意为之,但宝玺乃天子之印,谁那么大胆子敢故意毁损?
他低头看着那枚被摔残的玉玺就觉得牙疼,他孙儿真是个干大事的,才半岁就把玉玺摔了。
玉玺毁损就得再刻一个,但上等玉料难寻,玉玺形制又考究,赶制岂是容易的。裴弈长叹一声,看来对楚家的处置要延后一阵子了。还好他儿子短期内回不来。
皇帝处置楚家的事情一夕之间传遍京师,楚家原本冷清的门庭越见寥落。秦娴如今轻易不出门,今日回趟娘家也是来去匆匆。
她爹娘对楚家如今的境况也是忧心忡忡,世家出来的最是知晓世人之势利,落毛凤凰不如鸡,多少落魄阀阅最终都是家破人亡,凄凉收场。
秦娴烦闷地叹了口气,从马车上下来时,正撞上路过的广德侯夫人赵氏。
赵氏自打因嘲讽楚明昭而被削了诰命之后,很是畏惧了楚家一阵子,但心里是记着仇的。毕竟身为世家夫人,被削了诰命简直是奇耻大辱,她根本没法儿在别家太太跟前露脸儿。后头裴弈起兵,她就一直盼着楚家倒霉。果然先朝复辟,楚圭倒台。但皇帝迟迟没有处置楚家,这一点令她十分失望。
如今好容易等到这一日,赵氏不来看个热闹,都对不住她这两年间的落魄。
秦娴见赵氏满面的幸灾乐祸,冷冷道:“你瞧够了没,瞧够了就可以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