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进去看看,有人吗?”手指着个厨房里杂事的婆子,随后门被一脚踹开,婆子颤颤巍巍的掀了帐子,里头男女相拥,沉睡无知。
这下可捅了大篓子,林姨娘真是个苦命孩子,此时若是摊上这事,难逃一死啊,僵了片刻,才伸手推了推那男人,见是他,惊愕的堵住嘴,这可怎么办,婆子也是个力气大的,可这男人她也抱不动,豁出命的搬着他掉下床,扑通一声,外头郑国公怒斥道,“干什么呢?”
越是紧张越速度快,蹬着他滚到床下,那方郑国公实在忍不得,重要的是他闺女,一只脚迈过门槛,突如其来的一个重物压下来,定睛一瞧,是个胖妈妈,呜呜小声,抬头看了眼床前站着的婆子,厉声质问,“刚才什么声音?”
那婆子没见过大世面,嗫喏了半饷无语。
胖妈妈扑通倒地,示意郑国公看她,她可受老鼻子罪了。
贰拾玖章
郑国公心挂女儿, 没了往日的儒雅, 步子急促,到了拔步床前,看着林水怜圈着手臂趴着,试着喊了声, 手背轻拭她额头,陡然的高温让他暴怒,犹如星星之火燎原之势。
公公领了一队禁卫军, 直接冲进了平原候府, 郑国公手中抱着好不容易得来的闺女,有点想泪流满面的冲动,吩咐把马车驾到门口,给胖妈妈松绑,解释一下来龙去脉。
吴妈妈先是跪地磕头, 看了眼他怀中的主子, 心疼的无以复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日就来个鱼死网破,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她这老婆子也活够了, 蹩踞的掀开床罩,下头露出一个男人模样,正是宋巅身侧的得力之人,闫峰。
“这位爷, 是能主持公道之人吗?若是不能,还是等着我家侯爷回来,必定能查个分明。”吴妈妈再次跪下,询问道。
公公尖细着嗓子道,“这位是国公爷,平原侯爷的亲舅舅,你看见的,听见的,直说便是。”
得了郑国公一个赞赏的眼神,公公再次嘚瑟起来,“你们平原候府就是这种接圣旨的态度,我会回去禀高圣上的,爷,您请。”
郑国公担心女儿的病情,指着胖妈妈,厨婆子,地上的闫峰,道,“把她们都带上,要是宋巅回来了,直接去我府中。”
张氏已经设好了套,不怕乱子大,不一会儿,有人回来回禀前方的状况,听着国公爷亲自抱着林水怜上马车回府邸,气的一巴掌拍到桌上,茶盏清脆晃荡,那个小贱人,她昨日还是太过仁慈。
扭着腰去了荣安堂,似乎有些什么事是她们不知道的,要早做准备。
老太太同样也听了,圣旨一向没她们什么事,以往都是宋巅处理,既然是郑国公前来宣旨,应该不会是降罪,既然提到林水怜,喊来赵山,再去探。
“娘,呆会儿宋巅回了,我怎么说?”张氏虽已近四十,保养的如二十出头,此时没所谓的对对话,别说了不该的。
“你啊,就是贪,等会儿他来了,你就到后面去,不必你出面,”老太太是真心疼这个常年陪伴的侄女,耗在这大宅子里,儿子还不争气,没个男人疼爱,看着,眼角的碎纹又长了。
张氏乐的喊人布膳,饿了一早,端了燕窝递给躺着的老太太,扭头训斥丫鬟,“没个眼力价儿,起开。”
梁听蓉半路上看见宋巅,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容,拎着裙子快走几步追上,问,“表哥用过早饭了吗?”
见前方的男人不理,依旧走的飞快,她唇瓣微动,左脚拌了下,朝着前方摔下去,她是看着宋巅的方向倒的,自然就被接个正着。
宋巅单手搂着她,香气幽幽,脸蛋酡红秀美,尖尖的下巴微挑,手指拢紧,腰肢纤细堪折,忒易。
梁听蓉感受着他炙热的眼神,尤其腰间那只大手,痒人的很,身前的小手试图攀附着他,却被冷漠的放平,耳边传来他毫无波动的声音,“起来吧。”
她有些恼,都已经主动了,他却抽身而回,看得出,表哥对她还是喜欢的,只是怕亵渎了她,罢了,等日后嫁给他了,就不讲什么羞涩不羞涩的,男人嘛,她还是了解的。
到了正房,老太太卧在罗汉床上,底下铺着猩红毡子,腿那搭着毛茸茸的薄黑狐皮,又要变天,她这双老寒腿涨疼的厉害,听得宋巅行礼问安,才睁眼,对着这个孙子,她同样付出心力,伸手让一侧的张妈妈扶着直起身子,关心他,道,“天暖和了,早晚也得多加件衣裳。”
宋巅应了声,他回来时,直接领了来,自然没人嚼舌根子,还不知道这一系列的变动,老太太刚想说话,外头打斗声传来,苍戈院的侍卫知晓侯爷归来,到了荣安堂,被护院拦下,双方本就不和,直接大打出手,直到侯爷出声叫停,才互相分开,哪成想,老太太棋高一招,直接污蔑他们,言,昨夜闫峰就鬼鬼祟祟,今日又是如此,这是闹的哪一出?
宋巅叱道,“祖母莫要动气,待我询问一番,再行处罚。”
老太太能容的他们胡扯,“孙儿,你我同为一府,断没有两家的意思,如此这般,寒了祖母的心啊!”
后头的赵山上前气愤指责,“昨个半夜,闫峰跃墙进来,且四处查探,有偷窃的嫌疑,抓了放到柴房,本等您今日处置,结果他自己溜了,今早,您的侍卫又要强进,老奴才命人打斗起来。”
“行了,喊个人进来问问。”老太太打断他。
宋巅沉默,进来的侍卫是看守前院书房的,对着侯爷,请安后,道,“昨夜林姨娘与一婆子失踪,遍寻不到,闫峰怀疑在西府,一去不回,早起时,郑国公前来宣旨,从房中找到林姨娘与闫峰,并一婆子,已带回国公府,命您前去。”
“你们去领罚。”转头朝着老太太道,“祖母昨夜招了林水怜来?”
“不曾。”
此时,有种奇妙的东西游走,似信任,似怀疑。
“那孙儿就不打扰您,先行一步。”宋巅回头走到门口,梁听蓉哭花了脸,挡住问他,“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小妾?”
宋巅不想回答,也没有必要回答。
绕过她,凉气席卷她全身,哭的愈发厉害,气呼呼的扑到罗汉床上,唧唧歪歪的骂他,不识金镶玉。
吵闹的东直大街上,一匹棕色大马飞驰闪过,翻了一地的瓜果菜栗,商贩们嚎骂半晌,知道是个贵人,只能暗暗倒霉。
郑国公府门前两个雄狮坐镇,朱红大门敞开,上头鎏金的御赐牌匾,围了一周的禁卫军,皆凶神恶煞,屏气凝神。
宋巅下马要进,管家忙拦着,“侯爷啊,国公爷抱回来一姑娘,心情正差着,您还是先回吧!”
他家爷可是个混不吝的,年轻时连先帝都怼,刚还把老奶娘骂了一顿,都躲起来,哪有往上凑的啊。
宋巅注意他说的是抱,眸底深沉如墨,“我去看看。”
郑国公抱着个女人回了自己院子,不大会儿,就传遍了整个国公府,各有表情不提,只说郑国公。
宫中的太医并着女大夫,仔细检查了一遍出来禀报,此女手指多处用刀划伤,后背被硬物扎透三公分,腰间,腿间有多处大面积烧伤,且,全身有青紫痕,似遭虐待。现在仍高热不退,或有疯癫之兆。
郑国公听后直接抽了一旁侍卫的佩刀,劈向堂中央的紫檀嵌玉龙纹地屛,老奶娘在一侧听着清脆嘎巴声,心哗啦啦的淌血,价值万金的屏风就这么毁了,一会儿抬下去烧火吧,还能再利用一番。
郑国公维持了多年的贵公子气息消没全无,只想拎刀大开杀戒。
“能治好吗?”咬着后槽牙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话,像极了当年,他逐渐淡忘的一切复又清晰,扭曲的面容,沾满鲜血的裙摆。
“能,能,只是会留下疤痕。”太医绝不敢打包票。
“呵呵,我看是你身上太干净,我划上几刀,你保证知道怎么治。”郑国公赤红着双眼,眼珠凸出,握着刀柄的手背青筋暴起,浑身肌肉弩张,像是张满的大弓,不伤人必损已。
一侧的奶娘仗着岁数大,瞅着情形不好,连忙劝道,“留着他给姑娘治病啊。”
指着太医,“快去,需要什么写下来,爷快进宫去向圣上求来。”
郑国公许久不曾犯病,只有圣上能伺候的了,否则待会儿疯魔起来,可了不得。
塞给他一张墨迹未干的纸,招呼侍卫让他们护送着进宫,老管家领着宋巅走的小路,正巧错过,到了国公的祥得堂,老奶娘站在宝光珍珠珊瑚树前,伤感又惋惜,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拂过,死物依旧,故人已去。
“侯爷来此有事?如今府中正乱,国公爷入宫了。”老奶娘收回手,慈爱的看着他,又伤感了几分,女人总是薄命。
“舅舅抱回来的人呢,我要带回去。”宋巅冷静分析过,他没料到舅舅如此看重,竟用这种手段。
“这事,我做不了主,要等国公爷回来。”说罢,与管家对了个眼神。
费尽心思弄回来的人,会轻易让我带走?宋巅看着两人神态,衡量片刻,“那让我进去见她一面,若是她愿意随我走,总可以吧。”
“不可,姑娘身上有伤,不易见客,也不易挪动。”老奶娘语气越来越犀利,她不明白其中关窍,国公爷既然发了话,必定不能违背了去。
大有一夫当关,万夫难开的架势,宋巅心中略微不适,有一种难以掌控的脱离感,如脱了缰的野马,仍旧矛盾,或是嫌隙,逃避不是解决的办法,但,如今,他的确有些怕,以往的浓情蜜意似都泡了化影,参和了太多杂物,如一道无形的屏障,让他迟疑,停驻脚步不前。
无功而返的宋巅立于这个熟悉的院落时,头次感受到了空虚,冬去春来,枝头上喜鹊喳喳,欢快雀跃,唯独,少了丝人气。
今个儿, 大街上可是热闹, 有件风流韵事,一向号称清冷孤寡的平原候,竟是个无耻之徒。
京城步军统领衙门门口置一大鼓,有冤者可以击鼓鸣冤。
由步军统领与都察院联合审理, 周围有普通百姓围观,显出公平公正,一般要告御状之人, 多数得罪的都是王侯贵胄, 由不得一级一洲的递上,恐怕刚一上状纸,夜半就被暗杀了,所以,设置的登闻鼓, 方便民众申诉冤情, 不遭迫害。
历经了好几个年头,鼓面再次砰砰响起,路过的百姓奔走相告,等着开府衙,公开审理。
很快, 衙役们开门询问,由一名身形消瘦的老父带着个粗布纤弱姑娘,掩着面哭泣,惹人同情。
明镜高悬下, 一名中年男子着深红色官袍,胸前大雁的刺绣补子,眉头紧锁,浏览了卷宗,暗道,这种得罪人的事,真是干的不怎么得心应手。
先由主事问询了案件经过,再核实事实,才报到都察院,由都察院左督御史主理,九门提督监察。
堂上跪着两人,身形佝偻的老父,名唤翟有财,有一女,唤翟雁玉,家住原城蓟县,状告当今兵部尚书即平原侯宋巅侵占家产二十余万两,并设计掳淫了最小的女儿,导致家中八十老母含冤而死,妻离子散,唯有长途跋涉进京求告。
呈上证据,县令乡邻写的证词,以及商铺兑换银两的票据,再有,宋巅的贴身衣物为证。
左督御史当然不能只听一家之言,问道,“平原侯二月奉旨出差,有户部侍郎陪同,此案疑点重重,待我禀明圣上,再行判决。”
这案子初初定下,倒无偏袒,若是此案转由刑部,那状告人不死也得扒层皮。
百姓茶余饭后说起来也是各有偏颇,连着茶庄里的说书人都捏造了个莫须有的话本,只等圣上拍棺盖论。
果然,翌日早朝,群官拜服,宋巅一夜未睡,早起打拳后仍不舒坦,派人去询问,郑国公滞留宫中,抬眼看了眼空荡荡的位置,心起疑惑。
圣上眼底一片淤青,无人胆敢抬头,随意的倚着龙头扶手,不耐烦的听御史弹劾,每日都是陈词滥调,今儿来了个新鲜,强抢民女,贪污受贿,说的是宋巅?顶着风往枪口上撞,真是积极。
“卿家以为如何?”轻声慢语的问他,听不出喜怒。
“圣上明鉴,此等刁民满口胡言,且没有实质证据…”宋巅拱手郑重道,怎么都没料到这把火能烧到他身上。
“行了,此女样貌非凡,你应得之佳妾,命都察院的去清查财产,净数充盈国库,撤去尚书一职,圈禁府中思过。”圣上一锤定音,不顾众大臣的求情,起身退朝。
文臣为首的陆丞相丝毫不吝啬落井下石,撩起袖摆,亲手将殿外跪着的翟雁玉扶起来,高深莫测的面孔异常亲切,“这位姑娘,恭喜得偿所愿,若日后有任何需要帮助之处,丞相府乐意效劳。”
这话无疑是一道护身符,同时也将永远的失去了平原侯的信任。
宋巅焦头烂额的同时,西府中的两位主子也将再度掀起风浪。
刚出崇文门,赵山等候在马前,瞅着宋巅踏步而来,上前求道,“老太太早起时摔了一跤,想请个太医,可,圣上都派去了国公府,您…”
话没说齐,宋巅嗯了声,他也确实要去一趟,让舅舅帮忙到圣上跟前求情,这事很明显是个圈套,偏凑巧,袁恒被派往外地,连个证人都没有,这不是明摆着调理他?
国公府,林水怜醒后情绪一直不稳定,恐惧任何人近身,且有自杀倾向,烧退了,可是不说话,不进食,不下床。老管家和奶娘实在心疼,派人进宫禀告病情,结果没见到郑国公,圣上大手一挥,让所有的太医都入驻国公府,直到她好的一天。
霸道又可爱的做法,惹的所有人手忙脚乱,宋巅来到祥得堂时,老奶娘才端着清粥从林水怜的卧房出来,见着他来,倒不惊讶,经过一夜,她已经知道二人情缘,宋巅长大了,她却已经迟暮。
“舅舅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宋巅不掩疲惫。
“可是出了事?”老奶娘一辈子不白活,火眼金睛的很。
“嗯,我还是自己处理吧。府中谁生了病?这么大阵仗!”使得圣上清空了太医院。
“明知故问不是,怎么,你要请太医?”
“嗯,让我带走两个,祖母早起时摔了跤,颇为严重。”这次郑曼柔病的来势汹汹,婚事恐怕难以继续。
“让她好好养着吧,我先回了,还有公务。”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屏风,转身出门。
老奶娘走到屏风后,她缩成一团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奄倦悲怆。
京城中不多时就广泛流传了各种有关于宋巅的传闻,平原侯府如今的架势一落千丈,连着普通商贩都拿起乔来,青菜瓜果不但隔夜,还提了双倍价钱,尤其庄铺,已经到门可罗雀的地步,不得已,几个掌柜的进府与张氏商讨。
只不过两日而已,后宅信息不精通,张氏暗吟片刻,挥手让他们出去,径自去了荣安堂。
宋巅沉着的指挥太医先去瞧病,后回了苍戈院,圣上空了三日时间,闫峰还没回,指唤之前的小厮,名唤德通的,让他开了私库,挑些金贵的物什运到地下密室中,兵器占据首位,想着林水怜似乎喜欢珠宝首饰,又搬了几箱子,最后是金元宝,安置的差不多了,才出来去看望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