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紧了紧大衣，将一块野餐用的长布铺在纳木错湖边的平地上，然后静静的躺在了那儿。

唐月投影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周易看着因为空气稀薄而愈加明朗的星空，许多在低海拔地带因为空气污染而不可见的星星们，此时纷纷解开了遮羞的面纱，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统统展示在了他的面前。

星空下的纳木错，就好似那种最高级的黑色天鹅绒，上面零零碎碎散着天外做客而来、却不幸撞击在水面上的星辰，那碎成一个个小小颗粒的晶莹残骸。

周易小心的蹲在湖边，伸手去触摸那些小小钻石，像是想要将它们捞起，然后偷偷带走。他细长的手指轻轻地触到了水面，调皮地搅动了起来。这动作立刻打破了这一面镜子，沉寂的水面欢快起来，一轮一轮的扩散出去，水面的星星不悦地眨着眼睛，看着这个将它们从沉睡中惊醒的不速之客。

康德的墓碑上刻着的那行字，现在想起来，分外使人震撼：“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我心灵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日新月异，不断增长，这就是我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

周易望着这深沉的无尽星海，心中一片平安喜乐。如果说每个人都是天空中的一颗星辰，那么自己又会是哪颗？

人啊，生来就注定一世的命运吗？是像太阳一样发光发热照亮他人，还是同如黑洞一般，拽着所有的一切堕入黑暗。又或一如流星，在短暂的辉煌中燃烧殆尽？或者是那变星，时而光亮时而晦暗，就像那些阿谀奉承者一样，脸上带着伪装的面具，变色一生。

“唐月，你孤单吗？”不知过了多久，周易忽然出声问道。

唐月看着周易，好半天才出声道：“什么是孤单？”声音有些清冷，一直沁入周易的心中，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小哆嗦。

“啊，孤单吗？孤单就是当时一个人时，你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要走的路，要做的事，想不起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周围的世界是那么陌生，好像将你隔绝在外”周易慢慢说道。

“我不孤单。”唐月说道。“辅助仪只要有主人就够了。”

周易默默听着，心里无端有些黯然。在他看来，唐月一直是冷冷清清的，对周围的一切都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样子，没有目标，没有想要完成的事情，甚至没有感情。

“你确定吗？”周易深深地看着唐月。“我问的人，是人类唐月，而不是电脑唐月！”

“有什么不同吗？”唐月幽幽的笑了。“都是我啊。”

“你知道我的意思！我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充满感情的唐月，而不是对周围一切漠不关心的电脑！”

***

静。

在周易最终喊出那句话之后，两人就陷入了沉默。

“我有感情。”终于，唐月低声说道。

周易没有开口，静静的听着。

“我有个姐妹。”唐月看了一眼惊讶的周易，继续说道：“和我是同一个系统的姐妹。我们从一出生哦，最初拥有自我意识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从来没有分开过。”

“那天，我们意外的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就分开了。我遇到了你，幸运的没有陷入沉睡。而她，没有主人的她，肯定会自我封闭。”

“你问我孤单的感觉，我想，那就是她的感觉吧。她不知道我在哪儿，不知道我是否沉睡，按照禁令她会沉睡，一直到一直到我们找到她。”

“那种明明身边人来人往，却没有人可以与她交流，被世界所排斥的感觉，就是孤单吧。”

少女投影出的形象无助的紧紧抱住双膝，双眼闪烁着晶莹的泪光。那两汪蓝蓝的湖水，慢慢溢成两条线，划过少女娇嫩的脸颊，化为漫天星辰。

周易轻轻叹息。

“唐月啊，你要是个真实存在的人类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