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急得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这件事城里的人都知道了?”
“我刚和张县令说,她应该会和城里的人说吧?”
“…”春花站定,“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师傅叫我快点回去,但我觉得起码也得在城里空档期留下。”
“你打得过?”春花眼睛一扫,“你打不过吧?尘柳呢?送走了?”
“对,我叫他先躲到杉关的土地神那里去了。”
“土地神?到这儿来后就没听说过杉关还有土地神呢,根本没人拜,能不能叫她出来挡一下妖魔呢?”
“杉关的土地不是自己修炼出来的,没人拜就没力量。”
“好吧。”从春花的表情上来看,她心里可能正在想一些对神大不敬的事,过了一会儿,她的脸色放松了一些,“那现在怎么办?你留在这儿等死叫我先跑吗?”
“说话这么难听?不过要死也不是我先死,这里可能只有一只妖魔,也可能有两只,但是我猜测是一只,因为余道长身上落了不少灰,应该是之前就被吃了,余道长死状这么奇特,张县令当时没提到还有其他这么死的,那那个妖魔应该已经离开了吧?我现在知道的这个,她说等那些门派的人来了再说,要先和门派的人玩玩。”其实我现在觉得这妖魔应该对普通人不感兴趣…因为张县令这里没有普通人异常死亡的消息,如果是这样,那些修士还不如不来,来了她们自己可能要死,打起来了也可能波及到普通人,但是也不能不来,说不定她们不来,妖魔就打算对普通人下手,而且妖魔都跑到人界来了,是一定要杀了或者赶回魔界去的。
春花看上去很无语,关于这个妖魔的事我不知道怎么和她说,只好跳过,“你走吧,万一到时候发生什么事。”
“我留在这儿也没用。”春花很果断地点头,“你小心点。”说完她就离开了,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她的东西应该还在刘家,我猜她会先冲去刘家拿行李。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有人急匆匆来拍我房门:“大人,大事不好了,请快去二堂。”
“怎么了?”我跟上她的脚步。
“城里乱起来了,不知道是谁,大半夜的在城里各处都贴上了城里有妖魔的消息。”
一定是春花…
张县令站在门口,一见到我就立刻走过来:“现在城里乱得一锅粥,好多人都去冲撞城门。”
“为什么不让她们走呢?”
“不能让她们乱来啊,大人你不懂这个。”
我确实不懂…不知道春花走掉没,好想搜一下。我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对了,余道友死了,那城里的阵法是不是都是失效了?好危险。”
张县令脸色大变:“城里的阵法好像都是靠给法宝灌输灵力激发的,城里现在可能什么防备都没有,还请宋大人去闭关房里看一眼。”
如我所愿,也正好给城里添点防护,我说道:“没问题,你们就不要跟来了,那里的气息对人普通人来说太危险。”
闭关室的角落放着一个阵盘,因为灵力不足关闭了,刻在底部的说明上写着这是结界,还可以禁止修者在城里起飞、放开神识和攻击之类的。
在开启阵法前,我打算先在城里找下人。神识放开,结果我发现以我的能力不足以覆盖全城…这也正常…
在意识范围内,我没发现春花的踪迹,也没发现小许和小王的踪迹,可能都逃出去了吧?
搜寻无果,我把灵力注入到阵盘内,连接它的一瞬间,神识范围居然一下被扩大到全城,这也太好用了吧?不过除了城里没有我在找的人外,我注意到反馈的信息里,在我身后有一团东西,不是不远处余道长尸骨上的邪魔气息,是其他东西,是我只使用自己的神识时发现不了的东西。
根据说明,那个应该意味着一处灵力反应,可能是低阶者无法在阵盘前掩饰自己,可能是过于高阶于使用者的没有收敛自身,也可能是阵盘强化感应的邪魔一类。
我忍不住嘬着嘴小声问道:“你在吗?是你吗?”
没人理我,但是阵盘显示那个东西还在我背后,我小心地回头看,背后什么也没有。我拿着阵盘挪到门口,那个东西还在原地没有动。
要不要施个法打一下?就在我这么考虑时,那个东西动了,它在原地轻微晃动了一下,然后之前那个妖魔的声音传到我脑子里:“你去把杀了姓余的的家伙找出来,我就放过你。”
“开什么玩笑?!”我大惊,我去只是傻傻地送死罢了。
她没再说什么,但是我感觉有股冰凉刺痛的气息渗入身体,匆忙之间,我使用阵盘攻向她的本体所在,一道亮到几乎雪白的雷光凭空出现刺入空气中,然后一团黑雾显现出来,它被击中后短暂地晃动了一会儿,凝实在一个范围内流动的雾气向外消散一点,又马上稳定下来。
该死,这阵盘居然没用吗?我忍着身上的痛苦冲出县衙。现在还是先把她引出城吧。天呐城里好乱,城门口全是人,诶?那里是打起来了吗?不能让她们看见我和那个妖魔,隐身符早用光了,只能飞快点了,那个妖魔没有显露身型吧?
我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发现以我的路线为中心,身后黑雾漫开,地上的人们注意到了这些黑雾,循着它们的轨迹发现了我,大喊着“妖魔来了!”“救命!”
天大的误会啊!
但我也没时间多想,在我查看阵盘时,突然耳边有嘲笑的声音响起:“还有闲心情看我在哪儿?”
阵盘上显示那团黑雾就攀在我背上,心跳如雷鸣,但是我脑子和表情还来不及惊愕,背后的黑雾蔓延到身前来,我感到一股凉凉的气体从温耳朵里钻进来,然后顺着我身体里的脉络钻进胃里翻腾。
“哇!”我控制不了身体,一边呕吐着一边往下掉。眼看着地面越来越近,我忍不住闭上眼睛,但是想象中的痛苦并没有袭来。
睁开眼睛,我发现四周飞着小小的光点,身下是个人,再往下是个巨大的朴素的蘑菇。
这个人模样颇为凄惨,凌乱的衣服,衣服上还有我的呕吐物,他因为被我这个掉落物痛击而弓起了身子,“咿咿唔唔”说不出话。
但是我只是“冷漠地”从他身上爬起来,暂时没有闲心情去安慰他——不过没忘了先屏蔽气味,因为在我掉入这个奇怪的地方时,我听到那个妖魔消失前在我脑子里留下的话。
它说:“看你有趣暂时留你一命,这里是魔界,在期限来临前你就给我找那个吃人的妖魔吧,找不到就让你生不如死。”
救命…身上没什么补给地掉到魔界来了…这是让我自生自灭啊…尘凌得急死…不过她那儿有魂灯,起码会知道我还活着。
也许是我变得更坚强了,我现在除了焦急不安之外没有其他太多情绪,很快镇定下来去看地上那个缩成一团的人,他应该是个人,我反正没感觉到什么魔气鬼气妖气。
一弯腰,我被之前揣兜里的阵盘卡了一下,于是便将它拿出来。这个阵盘质量还挺好居然没有坏,也可能是因为受伤的都是我。其实我之前听说过,这个阵盘虽然是统一制式,但本身是各大门派厉害的炼器师符师联合制作的。我想它除了攻击力不行外,其他方面应该都挺厉害吧?
我把它偷走了,不是,带走了,应该没事吧?这是意外状况我也不是故意的,那些门派再给杉关补一个就行了。这么想着,我催动阵盘,用控制缩小的结界把我和地上的人包围起来。嗯,这确实是个人,是个普通的修者,应该是来历练的?在这儿打坐休息,看来这里不怎么危险。
此时他也缓过来了,神色阴郁地看向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总之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先道歉,不然万一对方还以为我不打算道歉怎么办,都掉到魔界了,能有个同伴多好啊。
“没…”看我大声道歉,他皱着眉头似乎打算原谅我,却又突然停下,拿他的衣角开始擦我的脸。
我不知道他想干嘛,但是现在正处于理亏的情况下,他只是擦个脸而且没拿沾着呕吐物的地方擦,我不太好阻止他,并且把脸擦干净也挺好,所以闭着眼抿着嘴让他擦。
他应该是把我脸上的血擦干净了,起码是把我擦成了能看出个人样的状态,冷冷地甩出一句:“果然是你啊,宋笑人。”
…我认识他吗?
“…嗯!是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其实我心里也一直挂念着你!”我点点头,作出一副老泪纵横的样子,“不论我们有过什么过往,都不要再提!在魔界这个危险的地方,就让我们成为可以互相托付后背的伙伴吧!来,我们先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宋笑人。”我向他伸出手,等他握上来然后说出他的名字。
“滚。”他一巴掌把我的手拍开,神色冷淡地背过身,扯扯身上的脏衣服,说,“我要换衣服,你快滚。”
从没见过这么凶的男娃…虽然我根本没见过几个男的,但是从没见过这么凶的男娃…是我真的对他做过什么还是他天生没素质啊?我不记得我有做过什么坏事啊——把一府上人都关起来,叫小朋友帮我干活、入侵私人住宅除外,我摸摸鼻子:“那,我先滚到蘑菇下去好吗?虽然你好像有点不喜欢我,可我们在魔界偶遇也是缘分,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子。”
“不行,你滚出我的视线。”
既然你这么说…我坐着不动,默默盯着他。
“你要干什么!”他转过来怒吼,“你不走我走!”
看他态度这么差,我越想越不舒服。今天还就赖着你了。这么想着,我就伸手扯住他干净的那块衣角。
他无情地把衣角切断,我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内衫,不是我骚扰他啊,是他外衫上全都脏死了。
被我抓住内衫,他脸都气红了,愤怒地抓住衣服想把内衫从我手里救回去,还悄悄用上灵力,但是被我发现了!于是这一片衣料的争夺之战瞬间变成了斗法。
这家伙好像不是很强,反正比我弱,看来这一片是真的没啥危险。我胡思乱想着,一不小心没控制住灵力,把他上衣轰成了碎片。
空气有一瞬间沉默,我在反应过来的第一瞬间先是把锁仙绳一端捆在他手腕上——没想到这绳子使用率这么高,然后从芥子袋里抓出一件通用款衣服丢到他身上:“不用谢。”
他抓住衣服挡住身体,看着手腕上隐去的细绳,暴跳如雷——是真的跳起来了——地吼道:“我谢你个头,快给我解开!”
我平静地笑着,想着他应该希望我转身,同时应该暂时不想听我说话,于是一言不发体贴地背过身。一背过身,我就忍不住露出计划通的笑容。我成功找到同伴了!锁仙绳只要在我手里,他就不能离开,按照刚才斗法来看,正常他是挣脱不了的,虽然他讨厌我,但是我真的不记得有对他这个人做过什么,所以应该就是没做过什么只是误会,反正破罐子破摔先把他抓住,我们都是修道的人,就算他讨厌我,只要拴在一起,遇到魔他还是得和我一起对敌吧,我真是太聪明了。
“才不要你的。”他把我给的衣服丢到我头上,“我自己有。”
他窸窸窣窣穿着衣服,絮絮叨叨骂个不停:“你这杀千刀的,混蛋,不要脸,下流,变态。”
我把头上的衣服拿下来收进袋子里,不能浪费:“刚才什么都没看到,衣服碎片都挡住了,我发誓,你看我都发誓了,别生气了。”
他又吼起来:“谁生气那个了?是关于你的每件事都让我生气!看到你我就生气!我要骂你!”
这人到底谁啊,我根本不认得啊,沉吟一会儿,我说:“其实…我失忆了…”
背后安静了一瞬,然后我感觉他又在跳。你是披着人皮的跳蚤吗?这蘑菇都抖起来了啊。
他说:“我要杀了你,你居然不记得我了!”
我到底对他做过什么…常年宅家不见人的我能对他做过什么?我说:“那都是过去的我的错,现在的我是不想伤害你的,让我们重新开始,回到我们刚刚相识的时候,好吗?”
“呵呵,这可是你说的。”他说完,我就感到灵力袭向我的后颈,同时一句话轻轻落地,“杀了你。”
我向侧边翻滚躲开攻击,震惊地想着:什么?我以前难道杀过他吗?不可能啊,难道是因为我给他绑了条绳子?不至于吧,虽然别人把我绑起来我可能也会生气,但不至于杀人啊,我又没打算伤害他,态度一直很友好啊。
“等等!凭什么杀我。”
我再次躲过他的斜劈,错身闪过他附着灵力的扇缘向他背后转去,一手肘顶向他后背。他向前弯腰,快速地碎步向后移去,抬手将扇子横着劈向我的肚子。
这么狠。我忍不住挑眉,向后下腰,双手牢牢撑住地面,顺势抬起腿,狠狠卡向他的脖子,直接把他勾起来用力甩到身后不远处,然后完成后翻稳稳站住,其实也不算很稳,蘑菇都被他撞抖了导致我也弹弹弹
我得意地站在原地,拍拍手把掌心的灰拍掉打不过妖魔还打不过你?刚才抢衣服时你就该有自知之明,不过我到底干啥了,让他明明打不过还要来挑衅。
他躺在地上不起身,好像死了一样倒在那儿。
我一时有点慌。这家伙又没死,干嘛躺那儿?心碎了?
“诶,你没事吧?”我蹲过去戳他的脸。
“别烦我,滚开。”他挥开我的手。
我绕过他的手继续戳:“你怎么了嘛,我真的不知道我对你做过什么,我平时都宅在家里不出门的啊。”
他用阴郁的眼神盯着我好像在确认我有没有说谎,半响,他说:“我是路笋。”
谁啊?我维持着礼貌的微笑没有说话。这家伙看我不说话又生气了,怎么这么能生气啊。
他喊道:“你居然都不记得我了,那次生死不论比武大会啊!”
哦,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第一轮就因为犹豫而被绝地翻盘打了个半死那次,对手好像就是个男的,我惊道:“原来是你啊!”我再次惊道,“我被你打个半死都没恨你,你咋还恨上我了!”
他好像有点理亏,脸一下充血了,嗫嚅着说:“都是因为你放水,你不知道因为和你打那一场,我后来吃了多少苦头。”
“我哪里放水了?”好奇怪啊,他在说什么,我们说的是一场比赛吗?
“当时你明明只要刺下来就可以了,为什么停下?”
“因为…”这要怎么说,我不想杀人啊,我怕真把他杀了。
“又不会真的有事!有人看着呢!你要是刺下来就好了!”他说着说着似乎要哭。
我理解不能:“你到底在生气什么?你不都赢了吗?”
他真的哭了,一边哭一边说:“你这废物,在另一场比赛都成冠军了,我肯定打不过你啊,结果你第一轮就输给我,你这没用的东西,早知道我还不如认输呢,我还以为自己可以去赢你,这比赛不应该把能下手也算在里面吗?我明明赢了,可是大家都说你放水啊!说我是没用的东西,说我贿赂你,说你看我太弱了很可怜,我宿舍那群家伙!居然还说我勾引你和你有一腿!
“男的本来就少,我都换不了宿舍,天天被他们阴阳怪气,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我都不想回宿舍,能在练功房待着就在练功房待着,可是还是会有回去的时候,每次回去都心惊胆战怕遇到他们,后来他们在背后乱造谣,说我不好好练功说我沉迷…自渎…结果其他人被他们搞得都不待见我,而且不知怎么的,他们还把去魔界探查的任务丢给了我,要不然我能在这儿?这任务都不是我的等级能接的,除了这一块儿,周围都很危险,我要死了!我才20岁!欺负我到底有什么意思啊!”
这算什么…我不杀伯仁,不怨伯仁,甚至都不记得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吗?不过说到底关我屁事啊,你被欺负了就朝无辜又性格好的我撒火?不敢反抗那些人但是敢把远在天边——当然了现在是近在眼前——的我当作仇恨目标,还真的来找我茬,一张臭嘴一直骂我,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我好倒霉…而且那个时候是四年前吧,我只是个刚能参赛的16岁啊,什么有一腿啊,这家伙和我一样大,俩不同门派天天修炼——反正我天天修炼——的16岁有啥一腿啊,我根本不认识他,还勾引,一宿舍都什么神经病。我脸都忍不住垮了。
但也不能让他一直在这儿哭,并且我也有当前需要达成的小目标,于是我挂上笑容摸他的脑袋:“好了好了,你也别怪我嘛,我也不是故意的,既然是生死不论,那下不了手的我输了也是正常的,胜利是正正当当属于你的。你现在这么伤心都是那些人的错才对啊,别伤心了,你不会死的,我看,我这不来了,这是缘粪啊,我们一起突破魔界,到时候你一定变得很强,去找他们算账!”说着说着,我的笑容逐渐变得真心,这下这家伙会心甘情愿和我一起闯魔界了吧,我真的很需要同伴,一个人在魔界太危险了,他比我弱,但两个人也肯定比我一个人要强,能做到的事情也更多,并且我很好奇他的包包里有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好东西,虽然很可能没有…但是总之他自己能出力也是极好的。
他晃晃头不让我摸脑袋,撇了下嘴看我一眼:“喂,你不换衣服吗?你很脏诶,我不喜欢和脏的人一起。”
我挠挠头讪笑:“忘了,最近老是很脏我都习惯了。”
他震惊地上下打量我一番,一脸嫌弃地躲到一旁让我换衣服,我一边换衣服一边不满地控诉道:“不是我脏,是因为我最近倒霉,老是一不小心就弄脏了好吗。对了,要把锁仙绳给你解开吗?”其实我不是很想解,还是不太信任这个家伙,万一跑了呢。
他捏着鼻子哼了一声:“算了吧,绑着也好,我遇到危险就把你拉来给我挡刀。”
好家伙,好冷血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