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没有任何异常,就是很平常的一个夜晚,感受不到一丝妖气鬼气,我直接往敬神堂走去,结果路上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谁!”我大喊一声打出一道拘束咒,那个人影发出一声超响的尖叫定住不动了。
我揉着耳朵走近一看,居然是打扫的人,她背着一个小包袱,恐惧地看着我。我把她放开:“你在干嘛?这个时候溜出来。”
“我…我打算离开刘府。”
“不要命了?不是知道晚上有鬼吗?”
“那我也不想被抓住啊,要是知道我偷了东西,家主肯定会把我送去官府坐牢。”
“你同房的人都没发现你溜了?”
“现在都半夜了,她们全睡了。”
我抬头看看天上的北斗七星,确实。可是我没觉得自己在刘家主屋里待了很久啊,这次又是那个鬼吗?搞完鬼后藏起来了?
“大人…我刚才喊一声要是把人吵醒了,就真的完了…求求您当做没看见我…”她开始哭了起来。
我纠结了一下说:“你回去,如果你同屋有人醒着,我会说是我带走你让你给我帮点忙。”哦太麻烦了,不要让我掺合进这种事啊,为今之计就是拖,我要把这件事拖到我完事的时候,抱歉了姑娘,我没有慈悲之心!
“大人…求求您…被发现了我会坐牢的。”
看我强硬的态度,她只好回房,屋里似乎没有醒着的人,于是她藏好包袱,安静地躺回床上去了。
从房里出来,我发现时间又过去许多,这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呢?本想去敬神堂,但是我摸摸肚子决定算了,还是回去打坐修炼到早上吧,刘家主不可能不给小孩吃饭吧?给小孩吃饭不可能不准备我那份吧?心情真差,感觉自己被一群人欺骗玩弄,最重要的是还饿肚子,唉…
等我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尘柳坐在桌子边练字,注意到我醒了,看上去十分惊喜:“师姐!”
我朝他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他安静,我现在正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尘柳吃过早饭了没…
“吃了吗?”我朝他笑笑。
尘柳愣了一下,随即开心又害羞似地说:“还没有,师姐醒来的时间刚好呢,我也想等师姐一起吃。”
哦耶太好了!刚偷偷欢呼完,我就感到肚子一阵异样,于是连忙使劲吸肚子,但是我感觉自己压制不住它,于是大声咳嗽盖过肚子叫的声音,说:“那事不宜迟,赶紧去吃饭吧。”
我匆匆洗漱时,尘柳说:“之前有人来,说刘家主为了感谢你告诉她重要的东西被偷的事,准备了特别的早餐来招待。”
“不能让她的心意白费,走吧。”我把毛巾往盆上一搭,抓起拂尘就急匆匆走出了房间,我的肚子实在是迫不及待了。
不过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喜极而泣?啊这个绝对不对。乐极生悲?事与愿违?总之我就不该相信刘家主,她和刘妹妹坐在桌子边,她们俩那面摆满了各种一看就好吃的,而我们这边摆着许多的水,有纯水还有各种飘着花瓣的水。
这是在做什么?
我迟疑地在桌边坐下,眼睛一扫桌面,迟疑地开口:“刘家主,这些是?”
刘家主爽朗一笑:“大人不必客气,这些是我带着府上的人一大早就去收集的露水,我听说你们追求洁净,凡人的食物对你们来说有杂质不能吃太多。昨晚大人不愿吃晚饭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吧?所以特意收集了这些,无法每日都提供露水,只能偶尔准备一顿真是太惭愧了。”
我感觉脑门冒火,正想拍案而起,就感觉袖子被扯了下,低头一看,尘柳扯着袖子,手挡在嘴边和我说:“师姐,我饿了,不想喝这个…”
我的天呐我简直要哭了,太可怜了,晕了好几天,醒来没东西吃,我在这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地被刘家主这傻子戏弄。这个时候,就只有师姐我出马来争取一顿美味的早餐了!
但是…我该说什么呢…刚才的火被尘柳一打岔,全没了…在我动摇之际,瞄到了角落里的春花,她正站在那儿偷笑,我急忙用眼神告诉她“别笑了,快帮忙。”
春花做了个怪表情,然后走到刘妹妹边上说话,刘妹妹垂着眼睛听完了,也没看我,又朝刘家主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刘家主总算把这些水给撤下去,让我安心吃了顿饭。
吃完,刘妹妹打个招呼就走了,似乎很忙的样子,刘家主则留在桌边,看起来是想聊两句,她把擦完手的湿毛巾递给边上人,然后对我说:“大人今天打算做什么。”
“先去去那户人家之前住的地方看看吧。”
“我不骗你,她们真搬走了。”
“那也没事啊,怎么觉得你不想让我去?”
“大人,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确实白跑一趟。”
刘家主还想说什么,这时刚出去了的刘妹妹拿着本册子走进来,走到她身边把册子递给她:“大人哪里去不得?姐姐你别成天管东管西,这里有正需要的事情让你管呢。”她对刘家主说完,转向我,“大人,我安排管家送您去吧,我本想陪大人一起去,但是我和姐姐还有工作要做,实在是没空呢。”
“诶?不用不用,管家也很忙吧?我和道童一块儿去就行了。”应付不来刘妹妹,我牵着尘柳起身。
“没事,大人毕竟对杉关不熟悉,还是让人带着好。”刘妹妹环视一圈,“我前几日不在家,听姐姐说过之前安排春花照顾您对吧,那就让春花陪您去,好吗?”
我看看春花,她没有看任何人,很是乖巧地低着头,我怕刘妹妹再纠缠,只好应下。
“我觉得刘家主的妹妹好难应付。”出了刘府远离了刘妹妹,我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大人,说不定你查的方向是对的呢。”春花冷不丁冒出一句,我没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等着听下文,她说,“我只是来做工的,对府上重要的事不了解,但是也能看出家主和二当家很奇怪。我虽然不是贴身跟着家主和二当家,但也是时常跟着随侍的,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家主插手经营之类的事情,她平日最好玩乐,会关心产业的情况也就是刘家产业里出了什么新的吃喝玩乐时她要把关,整个刘家可以说是二当家在管。刚才二当家说有工作实在是奇怪。”
我斜眼看春花,说:“你就这么和我说你主家?我刚才怎么感觉刘妹妹是想找人盯着我呢。”
“是啊,可惜是我来了。”春花掩着嘴偷笑,“到时候回去可能就要叫我去问话了吧。”
尘柳仰着头看看我又看看春花,一副什么也听不明白的样子,春花被他这副样子逗乐,对我说:“小道童听不明白呢。”
我本来在想春花之前那些话,听到她这么说,顺嘴说道:“那我把我知道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吧。”不指望尘柳,我对春花说,“你不是卧底吧?你听完给我说说你怎么看。”
在春花的抗议里,我就从入府第一晚的事开始讲,把这几天的事都讲了出来。
尘柳一脸懵,问我:“师,大人,我们不是来驱鬼的吗?为什么要查这些啊?”
不知道怎么和小朋友解释,我只好说:“反正有查的必要,你看,官府断案都要查。”
尘柳天真地说:“我们不是官府啊,那查出来不还是要驱鬼吗?查了就不驱了吗?”
“要驱的…”哦我的天,为什么他能这么轻松地问出让我难以回答的问题。
正当我紧急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说时,安静了好一会儿的春花说:“你说的都太含糊了,总觉得你向她们问了什么但又没把真的重要的东西问出来,我也不知道当场到底什么情况,现在也只好去找找看那个铺子的原主人了。”
我抓住这个话题摆脱尘柳,说:“我也这么觉得!那个雕像师傅和打扫的一开始都欺瞒我,都是我逼问才说真话的。”
春花摇头:“你觉得是真话,但也不见得一定是真话,打扫的小许不也没真让她发誓吗?我和她不熟也知道她风评不好,偷东西,偷懒,撒谎,有好几次差点闹到家主她们面前去,真没想到她还偷家主的东西呢,不说了,也没证据说她们撒谎,我们快去那地方看看吧,等会儿回府上检查敬神堂,不过可能得等晚点才能检查,家主她们今天肯定要去拜神呢。”
按照得到的地址过去一看,那里被一条看起来就很新的路横穿过去。走到稍远处路边坐着择菜的老奶奶面前,我说:“奶奶,这路好新啊。”
老奶奶看我一眼:“诶呦!”被这声大喊惊到,我紧张地看着她,只听她说,“看着这么年轻,头发怎么都白了?要多吃点黑芝麻啊。”
听着春花和尘柳憋笑的动静,我面对老奶奶的关心有点强颜欢笑:“谢谢关心…”
老奶奶把视线往边上移:“诶呦!”被盯着的尘柳大惊,小小挪动几步半个人藏我身后,老奶奶说,“这小姑娘看着就喜气年画娃娃似的。”
“不是,这是男孩。”我帮手足无措的尘柳解释道。
听到我这么说,春花和老奶奶大惊,老奶奶说:“那他不该待在静心院吗?”
“这是我的道童,跟着修道的。”我真是哭笑不得。
老奶奶砸着嘴摇头,没多说什么,颤巍巍站起来要给我行礼:“没想到是仙人。诶呦,腰好痛!”
还没等她站起来,我和春花急忙扶她坐回去,春花一边搀扶一边开口:“奶奶,仙人今天来是有事想问问呢。”
“什么事儿啊?我在这儿住几十年了。”奶奶用手行着礼,一会儿看我们一会儿回头用屁股去够她的小板凳,然后突然开始自顾自说起来,“我和你们说,我这把菜是前面转角那户人家门口捡的哩,她家老丢些还能吃的菜出来,我看没人要,就拾走了,你们看,这菜多好啊。”她坐下后又开始择菜,两手各抓一把,摊开来给我们看,我企图插嘴,但是老奶奶像看不见我似地抬头用下巴往远处一努,说,“前段时间那家生了个女娃,真好,我也要给我闺女去静心堂登记一下,她叫我下个月去。诶呦,仙人你会测男女不?到时候给我家闺女测一下,听说那些人测不准呐。”
“奶奶…”测男女我倒是会,但是我可不是为了听这些事来的啊,我是有正事的。
“到时候我给仙人准备大红包,测出来就算是男娃也给。”
我拿出纸笔:“奶奶,这个联系方式给你,等你女儿怀了你就联系这个人,她会来联系我的。”春花和尘柳一齐看我,我厚着脸皮平静地回看,春花悄悄做个怪表情,眼神询问是否让她来问,我摇摇头。向老奶奶打听点事情罢了,我怎么会做不到呢?
老奶奶喜笑颜开地收下承闵襄的联系方式,不等我想顺着这个时机问话就继续说:“这段路以前没有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就说我怎么可能会做不到嘛?这不让我等来了?我急忙附和老奶奶,让她往下说。
她说:“现在好了,去哪儿都方便多了,之前这里也挤,一下就宽敞了,我看见那边的小张上次牵了头驴从这里走过去,那真是一头好驴,毛可真亮,驮好多东西,我寻思着我也搞一头来,下次…”
眼看她说话又跑偏,我急忙说:“奶奶,我是想问一下这条路的事。”
老奶奶安静一会儿,皱着脸大声问道:“你说什么?我想着我也搞头驴,到时候可以拉磨,我和你们说,有家铺子的豆腐可水灵,那家铺子…”
“奶奶,我想问一下修路的事,你对修路之前的住户还有印象吗?”我无奈地悄悄在心里叹气。
老奶奶呆呆地看了我一会儿,伸出手往周围指:“这里没有小路,你想去买豆腐这条路可以直走到西市,我带你们去吧,我也买块豆腐去。”说罢,她就慢慢起身。
“不麻烦。”边上伸过来一只手按在老奶奶肩上,力气不大的样子却让她坐了回去,转头一看,是春花,她朝我点点头。
我在心里朝她竖起大拇指,然后对老奶奶大声说道:“奶奶,我们有事想问呢!你先听我们说一下好吗。”
老奶奶掏掏耳朵:“行行,诶呦,仙人中气真足,声音这么大。”
我有点不愿说话了,但该问的还是要问:“奶奶,你记得这里之前的住户吗?原来就建在路中间那户。”
“就那儿是不?”她指了个方向,“记得记得,那儿之前有房子的,之后官府让她搬走了,不晓得去哪儿了。”
“那户人家叫什么啊?有没有和别人有什么冲突?之前听说她家因为铺子的事惹麻烦了。”
老奶奶挤眉弄眼地想了一会儿,说:“想起来了,去年哇,那家老娘说有人买铺子,她不要卖,后来也卖了,我看到她回家,说终于谈了个好价钱,高兴呦。然后就赶上说修路,她们就搬走了。”
“她们叫什么名字?还有其他人可以打听她们吗?”
“叫什么…叫什么?诶呦,我年龄大了记不得。我要择菜了,你们走吧。”说完,她就低下头把手泡进水盆里。
我叫了她几声,她只嘟嘟囔囔地说要择菜,不肯再说话,春花拉扯我的袖子,另一只手拉住尘柳,把我们俩带走:“她肯定知道什么,要是价钱谈好,怎么还会闹到府上去,看样子这奶奶现在不会理我们呢,先去别家问问吧,之后再来。”
然而别家都是些新搬来的,什么也不知道,正当我着急时,春花从别人嘴里问了老奶奶女儿工作的地方:“我们去问问她女儿吧,总能知道些什么。”
老奶奶的女儿比老奶奶好沟通,虽然也是和她妈一样,对我的头发表示了多吃黑芝麻的关心,我没有对她们都认不出我的超然气质感到不满,只觉得“真是母女啊”。
她开了个有几套桌椅的小吃摊,没人喊她时就过来和我们说两句,边说边盯着四周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就立马跑过去招呼,还时不时去搅两下熬着东西的大锅,陪其他老客寒暄聊上两句,这样让前来打扰的我们怪不好意思的,也不能白白占人位子,怎么也得买点吃的照拂一下生意,但是首先尘柳肯定没钱,而我的钱都给承闵襄了,于是在我严肃正直、尘柳期待渴求的目光下,春花一脸痛苦地解下荷包,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但是到底说了什么我不知道,耳朵痒痒的,可能是有耳屎。
这个摊主无论春夏秋冬天气如何日日出摊,每天早出晚归,对家里那些事的了解主要来自于早晚离家前和睡前与她妈的闲聊。关于修路的事,她告诉我们说,那条路听说本来不是修在那地方的,后来是被人从中搅合,所以才从那儿直穿过去,搅合的人好像姓刘,是城里相当有钱的富户,说完,她就转头和老顾客们招呼了两句。
听到这个,我忍不住想道:姓刘?不会就是刘家主她们吧?难道是刘家想逼人搬走?不是说不是什么大事吗?
“刘是…”
尘柳疑惑地开口想问什么,但还没问完,我就迅速把桌上的团子塞进他嘴里:“昂?要吃团子?吃呗。”
尘柳嘴巴被塞得鼓鼓,马上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认真嚼团子。
摊主听到我的话,转回来笑嘻嘻看着尘柳:“好吃不?”尘柳很配合地点头,嘴巴被黏得说不了话,只好比着大拇指扯开嘴角笑。
春花开玩笑似地说:“摊主你可真是个大忙人呢,赚不少吧?”
“哪有那回事儿啊。”摊主摆手,“每天累死累活赚不了两个钱,你看。”她指向自己那架摆着东西的板车,“天天自己拉着来自己拉着回去。”
“我们听奶奶说要买驴呢,感觉不是开玩笑。”
“听她胡说,根本没有买驴的钱。”摊主哈哈大笑,看起来不像是说谎,然后又就着这股欢喜的劲儿回头和打打趣她的熟客说话。
“有驴了,可不敢累着它,驴比人贵,到时候驴站板车上,人拉着驴跑哈哈哈。”说完,摊主、春花还有那些客人们一起哄笑起来。
等她笑完注意力回来,我急忙问最想知道的那户人家的事。
她食指指向天,前后颤动着手,两个嘴角扯开往下压,一副说什么坏秘密似的样子,虽然她的话和坏还有秘密完全无关:“真巧,今天早上我妈还问我记不记得那家,那家人我倒是记得,之前那家的妈突然就去世了,不过我想了半天没想起来那家叫啥,我妈说那家姓陈来着,但是我对陈完全没印象。”摊主翻着眼睛好像在想到底姓什么,很快放弃似地说,“不过我妈说姓这个那应该就是了,她家母女俩好像经常住她们铺子里,我又这么忙,很少遇到,我妈倒是和她们还算熟。”
姓陈吗?看来更详细的名字在这儿是问不出来了。陈是大姓,这还能怎么捞呢?去西市那边问问店家吗?我皱着眉头,问起另外一个在意的点:“你说那家的妈突然去世了,怎么回事?”不会是刘家搞的吧?
“稍等啊,今天生意还不错嘞。”摊主去转了两圈招呼了好几个人才回来,说道,“当时好像有人想买她们家铺子,找人去她们店里闹事,那个时候有好一段时间她们都没回过家住——反正我没见她家亮过灯。后来有一天我妈和我说那家的突然就回来了,之后女儿也回来了,没一会儿女儿又气冲冲跑出去,我妈说她去敲门,没人应。后来她们店也没了,她妈很快葬了,我妈说自从那天后,那个人也不理人了,遇到也不喊,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似地走掉,可没礼貌,后来那块儿要修路,就搬走不知道去哪儿了。”摊主说到一半,扭头挥着手回应客人,语速越来越快,急匆匆和我们说完就又忙去了,只叫我们有问题再喊。
我和春花对视一眼,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反正我在想:搞什么啊,这绝对是命案吧?尘凛说人间命案十分麻烦,一不小心就可能会被牵扯进去很深,我的天呐,是刘家主她们杀人了吗吧?要报官吗?这该报官吧?感觉查出来的事情和猫狗小鬼完全无关了啊,说不定鬼就是个意外。这事我还要查下去吗?真的要掺合吗?感觉大家都在骗人,那个奶奶说的什么谈拢价钱开心感觉也是骗人。要不把鬼抓走寄放到庙里去好了,就当被骗钱了。
我一脸严肃地拍拍尘柳:“快吃,吃完走了。”他乖乖点头,开始拼命往嘴里塞。
春花见摊主走了,周围人都不关注这儿,凑过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晚上回去把鬼抓了就走,感觉这事有点严重了,不是我能管的。”我莫名不敢看春花的眼神,也不想骗她。
春花压低了声音,听起来似乎在生气:“你说什么?就这么一走了之?查到现在了你说不是你管的?”
“不是,我本来是来驱鬼的,没想到会发现这种事啊,怎么突然就杀人了?本来查的方向就偏了吧?我最开始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刘家有鬼。”
“那你之前说什么有鬼要查说得那么大义凛然,结果装的?”
“也不是…但是…这都涉及人的命案了,怎么也和那没关系吧?”我有点心虚羞耻地往后缩头,“况且还有说谎的,又不可能逼人说真话,怎么查啊。”
春花退开,我这才抬头看她,她夸张地点着头,声音倒不大:“好吧,可能是没关系,那不管事的你和我也没关系,把这桌的钱还我。”
我哑口无言,我哪有钱啊,只好讷讷地说:“等我从刘家主那里收到钱了再还你行不行?”我的余光注意到尘柳察觉了气氛不对,正疑惑地看我,于是急忙拍他肩膀,“我们有点事儿,你先回刘府,认得路吧?”
尘柳点头,灌水把嘴里的团子咽下去,说:“认得,师,大人,你别忘了回去,刘大人之前说想让你主持敬神。”
“不用我也行的。”说实话我是一点也不想主持,因为我和那些神不熟,到时候认不出人还得糊弄,“现在忙着呢,你回去让她们自己开始就行,我来得及就会去收尾,对了,别把你今天听到看到的事儿和她们说啊。”
“好,那我走了。”尘柳乖乖站起身。
“走大路啊。”
“好的。”
春花冷眼旁观,等尘柳走了冷哼一声,伸出手,多余的字不说一个:“钱。”
我也感到有点恼火,可是又不至于真生气,也不觉得自己可以对她生气,悄悄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这儿后,僵着脸生硬地说:“等我拿到报酬。”
“你这家伙搞不搞笑呢?”春花脸色一变,“查了半天不查了,我这个凡人的时间是不如大人您金贵,但是也不能被你这样浪费着玩吧?什么扯到人的命案了不查了,人命还不如个猫狗了?”
“你在乱说什么啊?根本和你说的不是一回事,出命案了应该去报官啊。”我不知道怎么反驳,也无法理解春花怎么想的,这都可能涉及人命了,为什么还非要去管?
“报官…我看你还是别修道呢,真给你修成仙了,岂不是对我们凡人不管不问?”春花翻了个白眼,语气刻薄,“你花了这么多时间查来查去,现在终于要知道些什么了,突然就不管了,我是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那你想怎么样?查着查着突然发现命案了,非要掺合进去吗?”
“继续查啊,都查到这儿了还不管了?就算查出来…”春花左右看两眼,身体前倾小声说道,“家主杀了人,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杀的。”
“怎么没关系了?我查出来怎么可能和我没关系。这可是命案啊,是我能管的吗?”
“那鬼的命案就归你管了?你还真是青天大法官。”春花气得脸通红,用讥讽的语气甩下这么一句话腾地起身走了。
周围人纷纷注意到我这桌,都开始看热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急忙起身跟着春花离开。真搞不懂她在想什么,这事可能涉及人命,还和她工作的主家有关,为什么非要插手?突然就和人命扯上关系,刘家人看着也不像是会杀人的…难道只有我觉得难受又奇怪吗?好想回山上,再也不想接这种活儿了…又是骗子又是死人又要被骂…
春花一个劲儿往前走,我猜她要去找那个老奶奶。老远就看到老奶奶家门口的板凳空了,地上是混着点菜叶的圆形水迹,不知道老奶奶是进门还是出门了。
春花在门口停下脚步,左摇右晃不知道在看什么,又回头一言不发地盯着我,气势怪吓人的,简直是我生平见过最吓人的。
半响,她把老奶奶家的门拍得震天响:“出来,有话要问!”
不一会儿,门打开一条缝,老奶奶的脸从里面露出一半,朝外面环顾一圈,慢悠悠颤巍巍走出来:“诶呦,不是之前的姑娘和仙人吗?找我这个老婆子还有什么事啊?”说罢,她就用力咳嗽起来。
我有点怕又有点不满地站在一边没有动,不知道春花到底想干嘛,对着一个普通老人大喊大叫,难道想把真话吓出来吗?
春花冷淡地看着老奶奶咳完,说:“我们去找过你女儿了。”
老奶奶一听,脸色大变,直起腰冲上去就要锤春花:“我就说你们不是什么好东西,看那个白发的装神弄鬼个骗子,你们骗不到我居然去闹我女儿!”
春花往边上一闪,让老奶奶直扑到地上去,我忍不住想扶一下,于是向前走了一步,老奶奶看向我,脸上还是之前厌恶的怒容,春花的眼神紧接着立马扫过来让我不敢再动,然后她走到老奶奶边上:“到底谁是骗子?你隐瞒的、骗人的,你女儿可是都说了,我现在就来找你对口供,你要是不说实话…”春花抬头看我,“给她露一手。”
露一手?什么露一手?我一脸迷茫。火气明显地攀上了春花的脸,但是声音却把火气掩起来:“让她看看到底是不是仙人。”
哦…我这下听明白了,但是要怎么露一手?春花和趴地上的老奶奶都看着我,我灵机一动,隔空把老奶奶扶起来,明明没人碰却被凭空扶起来的老奶奶一脸惊讶,春花的脸则是更臭了。难道我做错了?不过春花没理我,转而对老奶奶说:“仙人心善,但是惩罚你和扶你一样容易,快说实话,再骗人就对你不客气了,区区一个凡人,还敢骗仙人。”
老奶奶小心翼翼地看我反应,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附和春花还是反驳自己和此事无关?总之决定什么都不做,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老奶奶迟疑了一会儿,说:“你们要问的是哪件事?”听到她这么说,我不由得愣住了,这老奶奶到底骗了多少事儿啊?
“什么哪件事儿?全部!”春花根本不吃她那套。
“也没骗什么啊,你们是说那户人家的事儿吧?其实当时她回来时气冲冲的,然后当天就死了。”
“你之前干嘛骗人?”
“我…我乱说的,死人多晦气呦。”老奶奶眼神飘忽。
“这也能乱说?!你快点说实话,别把仙人惹火了。”
我明白自己已经上了春花的贼船,除非开口撇清关系,不然只是在春花身边唱红脸白脸的的区别,不过现在这情况,我不可能和个傻子似的去撇清关系啊,不如趁此时机修复一下春花的心情,于是说道:“你说实话就不会有事,希望你配合。”
我虽然看着感觉态度已经从心里软化的老奶奶,但是能感到春花惊异的短暂视线,这视线已经不再像之前一样凶了,默默在心里松了口气,我听到老奶奶说“实话已经说了呀,我知道的就是那样,之前不知道你们干嘛问那家,那家可死人了,怎么能和你们乱说,万一有什么麻烦怎么办,所以就糊弄一下。”
春花冷哼一声,说:“死人和刘家有没有关系?”
老奶奶愣住了,院子里适时传来“咯——咯咯咯咯”的鸡叫,她被叫醒一样从定身似的状态里恢复过来,整个人往后缩:“诶呦这可不敢乱说啊,乱说别人杀人,要遭报应的!”
“我叫你说有没有关系,没叫你说是不是她们杀的,怎么?是她们杀的?”
“这肯定不可能啊,她可是自己回家的,回家时还好好的,谁知道突然就死了,八成是患了急病死的,这急病怎么怪到别人头上呢?”
“被别人气出病不也是别人害的吗?”
“胡说,那是自己受不了气得了病,怎么能赖别人头上?不然那大牢里得关多少人啊?”
这老奶奶说话怎么这么向着刘家?我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老奶奶立刻反驳:“没有绝对没有,是她乱说,不是我向着刘家,只是这种事不能乱说。”她突然停下,指着远处说,“那是啥?”
我看向她指的方向,从层层叠叠的屋顶里发现有黑烟升起来散在天上,染了好大一块。那里怎么了吗?
春花眯着眼睛看了会儿:“怎么了?”
“不知道啊,有烟。”这么回答着,我心里有点高兴,觉得和春花的嫌隙这下应该彻底解决了吧?
春花抬头看看天:“都这个时候了,做饭的烟吧?”
确实,仔细一看,其他地方也有烟,黑的灰的请白的,只是都没这股烟浓。
“什么做饭啊,肯定是着火了!”老奶奶一边指着一边朝我俩叫喊。
“是着火了吗?”我问春花。
春花听了,更加用力地眯起眼睛,不一会儿说道:“看不清啊。”她看向老奶奶,“别想着骗人转移话题!”
老奶奶嘴唇颤动着叹气,没再提烟的事。
感觉老奶奶这样子也挺可怜,抢在春花前面,我急忙开口:“听说路原本不修在这,是姓刘的富户从中作梗让这儿修路,这个姓刘的,是那个要买陈家铺子的刘家吗?”
“这我怎么知道?那些事和我这种老百姓又没关系,抓着我问有啥用?大家都乱传的,谁知道里面怎么一回事。”老奶奶眉头克制地拧起来,但因为皱纹而格外明显,我一下噎住了。
“放肆!你对仙人说话还敢不客气?”春花咋呼着把老奶奶吓得急忙闭嘴。
示意春花我还有问题,她点点头,我一边想着之前老奶奶女儿说过的话,一边说:“之前我们去找你女儿,她说你今天就刚巧提过那户人家,还告诉她那家姓陈。”
老奶奶突然大喊着插嘴:“就是姓陈!就是姓陈!”
“安静,我还没说完!”意识到对着她不能太客气,我严厉地呵斥她,同时听到春花在边上偷笑,脸上发烫地看到老奶奶嘴巴被人强行关上一样后,我注意到春花的偷笑也停下了,只剩下不远处大街道上叫嚷嚷的嘈杂声音,没有注意那些混乱的声音,我把思绪集中在回忆上,镇静下来继续说,“她说自己和那家不熟,但是对陈怎么也没有印象,我总觉得怪怪的,怎么这么巧,你就在今天和她说到那家的事?”
“就是巧合啊仙人,我哪知道今天这么巧会有人来问啊。”
老奶奶为自己辩护,但是我发现她的注意力并不在我身上,就对她说:“别走神,我就是觉得这很奇怪,你不会和刘家勾结了吧?你说要买驴,可是你女儿说家里根本没钱啊,不会是…”说着,我被拍了下肩膀,回头发现拍我的春花没有在看我,而是抬头看着远处,手也指着看的方向。
之前那股黑烟突然就变得很大,还有火光在里面。之前被我忽略的大街道上的嘈杂,是奔走的人们和“着火了”的叫喊,大家丢下摊子跑出家门朝黑烟那边涌去。
春花呆呆地搭着我的肩:“好像真着火了。”
我俩急忙向着火的地方赶,其实我还想问那个老奶奶是不是连那户人家的姓名都是骗人的,但是实在是没空问了。
一边跑着,春花说道:“你怎么不飞过去呢?”
难道我不想吗…虽说我身体比普通人坚韧,但是体力却很差,可能是平时天天法术代劳外加很少动基本上不练体术的缘故,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也想啊,但是杉关限飞!”
“…”春花转移了话题,“着火的好像是刘家方向呢。”
“呼嗯,呼…”我用喘气声回答她。
“不会真是刘家吧?是小许放的火吗?你不是说她想要逃?”
“嗯…呼呼…”
“要真是这样…她被抓住肯定会被判死刑啊。”春花说完,扭头对我喊道,“你跑快点!等你到了都烧没了!”
我欲哭无泪,只好加紧步子跟上春花。没跑几步,尘柳和一个不认识的人迎面跑来,尘柳说:“我回去的时候正好遇上。”
那个不认识的说道:“大人,我是家主派来的,家主她们请您快点回去。”
“好…我知道了,马上…”趁着这几句话,我撑着膝盖休息了一会儿,感觉血都突到脑子里了。
刘家主派来的人连几秒都不让我歇:“快点啊大人,您看看都烧成这样了,赶紧飞回去啊。”
“不是我不飞,你们这限飞啊,别人和我说这里要飞得提前申请。”
“不会有事的,有什么事家主她们会解决,您直接去就行。”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我直起腰,看了那个人一眼,她听了我的话没有被吓到,只是一脸着急,这下我便安心地飞了。
因为不想被人注意,我撕了张隐身符,然后转眼就飞到了刘家。从天上看去,敬神堂的火势最大,非常旺盛,感觉把天都烧红了,刘妹妹不知道在哪儿,刘家主被人搀扶着站在刘府门外,府外一堆人张望,府内一堆人救火,似乎没人被困火场。
刘家主时不时就扭头往人群外张望,可能是在找我,她看上去虽然狼狈,表情却不悲怆,我猜刘妹妹应该没事,只是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不过很奇怪的是,刘家主的神色十分紧张和害怕,这紧张和害怕的情绪又似乎不是因为火灾。
做好事不留名,我躲在府里火灾附近没人的地方把火灭了,听见外面人声安静了一瞬,马上鼎沸喊着神仙,淡然一笑,拂袖而去…不是,我确实不想被普通人围观,不想被她们发现是我救了火,但是我在想啊,我救了刘家的火,刘家主应该多给我点钱吧?啊——不对,如果刘家主她们真杀了人,我揭发了她们,那可能一分钱都拿不到,唔…
“大人!”刘妹妹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沉思,抬头看去,发现她从一间在刘府里算是十分朴素的房的方向欢快欣喜地朝我跑来,虽然脸上脏兮兮红扑扑,但是脚步轻快,“是大人灭的火吧,实在是及时雨,救命雨!”
“正好赶回刘府。”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大人您随我来,这可是救命的事,一定得好好感谢。”刘妹妹试探似地挽住我,避开人多的地方把我带到一间房前,独自走了进去,“请您在外面等一下。”
不一会儿,她从里面走出来,塞给我一个鼓鼓的荷包:“这是救火单独的谢礼。”
我悄悄捏了捏,应该是碎银,再加上这沉甸甸的分量,我不由心花怒放:“二当家太客气了。”
她遮掩嘴巴,眼睛笑得弯弯的:“这是应该的,您说这话才是真客气呢。”说完,刘妹妹想起什么似的,“大人,那个鬼,不如快些驱掉吧,留着它搞得人心惶惶,今天这火说不定就是它作祟呢。”
“啊…说不定是…”就怪了,肯定是人为放火,这鬼还没有能力白天跑出来呢。
“等大人驱掉鬼,除了原本的款项,我还打算给大人额外准备些,就等大人快点驱鬼了。”
可是案子还没查清呢,这到底要不要查啊?等春花回来再说吧…应付掉刘妹妹的催促,我发现有一撮白毛从刘妹妹的门缝里露出来,定睛一看,发现是刘妹妹的猫把门扒拉开了一条缝,它想从门里挤出来,眼睛都拉长露出了眼白,随后身体扁成一片,从里面滑出来。
猫凑近刘妹妹,似乎在闻什么,刘妹妹蹲下去摸它:“怎么了,白雪?”
它用淡粉的鼻尖在刘妹妹指头上蹭了几下就走开了,朝着之前火灾的方向窜去。
“诶?!”刘妹妹没能喝止它,歉意地看了我一眼便追上去。
我也好奇地跟上去,跟着猫一直走到了围着吵吵嚷嚷的人的废墟前。这块地方原来应该是敬神堂,房屋完全烧坏了,许多黑色的渣渣散落,有些雕像或立或倒在地上,其中一些木质的已经烧烂了,金属的则是有些完好,有些烧化了。
猫绕着雕像们走了一圈,人们注意到它和紧随其后的刘妹妹与我,纷纷安静下来并让路,它从路中靠近其中一座烧坏了的雕像开始挠,不知道到底在挠什么,周围人开始骚动,窃窃私语。
刘妹妹想把它抓走,但是它灵活地避开,刘妹妹一边抱怨猫雪白的毛发变脏一边叫人把它围住抓起来,可佣人们在原地犹豫,竟没人动作,刘妹妹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就突然转头看向被猫盯上的雕像,我也随之将视线移过去。
这座雕像仿佛只是被烧化的雕像的其中一座,看服装,大概是那个治灾官的像,然而它身上有一点非常奇异,那就是化掉的面部下,居然还有一张脸。我完全不认识下面那张脸,但敢肯定不是因为我对于神仙不熟的原因。那第二张脸可以说面目精致,虽然五官有些位移,也有小部分融化了,但完好的部分里,细节栩栩如生。那是一张半老的人脸,有着褶皱松弛不光滑的皮肤,蹙起的眉毛处甚至有几丝毛发感,眼睛紧闭着,嘴巴抿在一起,看上去似乎是在忍受什么痛苦。
这座从火灾里幸存下来的雕像,就这么用这张脸面对着在场所有人。
刘妹妹往后倒退了几步,绊到自己的脚跌在了地上,我走上前去,发现她面色十分恐怖。刘妹妹惊惶地四下看,看到我后仿佛找到了什么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抓着我的衣领大喊:“是鬼!有鬼啊!”
“你先冷静点。”我抓住她拉扯我衣领的手,再不制止她,衣服都要烂了,“我在这呢,不会让鬼伤到谁的。”
刘妹妹停下动作大口喘气,双眼通红,瞪得感觉要掉出来了,她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平静下来收回双手,无视周围被吓到的人群对我说:“抱歉大人,失态了,我去看看姐姐。”
我点点头,打算留在这儿再看看现场,不过看到刘妹妹摇晃着离开而周围人都避着她不敢上前的样子,还是决定跟在她身后。
刘家主待在正厅里,正厅外一侧被烟熏黑了,但是里面完好无损,刘妹妹一看到刘家主就扑上去哭,两人抱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刘家主的表情变得恐惧,时而看我一眼。
被看了好几眼后,我在想这时候我这个外人是不是不适合待在这里?于是就往外面走去。也许我该去看看敬神堂…不,也许我应该先去找打扫的小许。
和别人打听发现没人看到小许,我还以为小许真放火逃跑了,最后问到了小许住的那间屋子的位置,一走进去,就发现小许正背对门,坐在一张铺了许多套被褥的大炕上。
我踮起脚尖走过去,悄悄探过去看她在做什么,但可能是我挨得太近,她感觉到了背后有人,手往后一挥慌忙回头。
我被她的手和手里拿的东西扇了个大巴掌,捂着脸问她:“你在干嘛呢?”
“大人!”小许看清是我吓了一跳,急忙从床上下来,两只手无措地在我脑袋边上转来转去,“您没事吧?”
“没事,你干嘛呢?”
“没,没做什么,我在念佛呢。”她指着掉在床上的一串佛珠,应该也是刚才打我的东西,“昨天晚上我跑出去了,今天就起火了,晚上鬼会不会来把我杀了啊?大人,您给我驱一下晦气吧?”
“没事,你身上没晦气,鬼不会来找你的。”
“那就好。”小许安下心,问道,“大人,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啊?”
“…”我总不能说来看看你是不是纵火逃跑了吧?于是只好沉默不语。
“大人?”小许又叫了我一声,见我不说话,“大人!您不会觉得是我放的火吧?”
“没有啊,我可没说过这话。”
怕她纠缠,我说完就想走,但是却被抓住胳膊,小许说:“关于那件事,您没有和别人说过吧?”
“这个…没和可能会去抓你的人说过。”
小许一副气恼的样子:“不是说好不往外说吗?你和谁说的?”
“反正没和会去抓你的人说…”
小许试探我:“您的道童?”
“不是他,放心吧,我不管你的事,决不会和会去抓你的人说的。”
“您发誓!”小许用双手用力抓住我不让我走。
“行,我发誓,真不管你偷不偷东西,走了。”趁她听到承诺松开手,我赶紧离开了。
既然找到了小许还聊过了,那接下来就该去敬神堂看看了,走过竖立在正门后遮挡府内景象的照壁时,刘府管家喘着大气从照壁后绕进来,看到我立刻弯下腰鞠躬,我没怎么和她交流过,感到尴尬,只是略微点头,她再次鞠躬,脚步匆忙地前往正厅去了。
回到火灾现场,还有许多人保持距离地围在哪儿,但相比之前人少,走掉的那些大概是回去工作了。大家给我让出路,但又叽叽喳喳地问我各种问题,直到我靠近雕像后她们才远离。
我敲敲雕像的第二张脸,没什么特别的,里面应该是实心,但是脏脏的潮湿黑泥下,脸和雕像其他部分的颜色好像不一样,为了不引起骚动,我没有用法术,而是向人借了块抹布。一擦去表面那些脏兮兮的东西就发现果然如此,这座像其他部分是没氧化与氧化了的红绿交杂的铜,看上去像是传家几百年了一样,但这张脸却是崭新银白的,它在脑袋上很牢固,我试图找到接口,但是什么也没发现,它埋在铜像里,像是从里面长出来的。
和这座雕像近距离待了一会儿后,鼻子里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像是烤焦的肉,混着淡淡的恶心臭味,仔细确认了一番,发现这股味道似乎是从雕像上传来,越靠近地面越浓,但是找不出气味的具体来源,而且没闻一会儿,我就觉得自己的鼻子被这股越来越浓的味道熏失灵了。
“大人!”春花和尘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们已经回到了刘府。
“没出什么大事,就是房子烧了。”我向她们简短报告。
春花似乎想说什么,但马上被雕像吸引了目光,皱着眉头说:“这雕像怎么回事,怎么这么诡异?”
“好像个人啊。”尘柳似乎有些害怕,躲在我身边探头去看那座雕像。
“对啊,这是你们那个治灾官的像吧?你们治灾官其实长这样?”
“不可能,才不可能把她做得这么吓人呢。这什么材质?两种颜色。”
“应该叫懂的人来看看,我是不懂。”
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人把关于雕像的新发现通报给刘家主和刘妹妹了,于是她又回来通知在场的大家:“所有人去前院集合,家主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要说什么呢?一头雾水的我们也前往前院。
刘家主站在所有人前面,高声说道:“今天虽然发生了一些混乱,但是宋大人在这儿,一切都肯定会被解决,大家不要慌乱。”说完,前院里的人齐刷刷发现人群里的我,在刘家主的带领下一齐开始鼓掌。
我尴尬地点头,朝大家挥手,然后用拂尘挡住前面,斜着眼睛瞪站在我边上也在鼓掌的春花和尘柳。这俩人凑什么热闹啊!
春花看我这样,笑得更开心了,更加用力地拍起手,我是拿她没辙。尘柳有些拿不准情况,我的眼色和周围人的动作在他心里想必如激流对撞,他脸上的表情从崇拜变为迷茫,两只手像是磁铁的同极似的,艰难地合上又快速地分开。
这傻孩子,遇事不决听我的啊,师姐能欺或者骗你吗?下次还得好好教教他!
刘家主鼓了好一会儿的掌才停下,前院里的掌声也迅速停下了,她满意地点头,说:“关于火灾,有些人可能发现了一些异状,这全都是鬼怪搞得吓人的把戏,你们别给我到处乱传,我已经听到了外面一些风言风语编排我刘家,你们别给我再添乱!还有一件事…把春花给我拿下!”
因为我实在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所以只是呆呆地看着周围的人扑上去扭住春花。春花自己也没反应过来,直到她的胳膊被扭到后面发出“喀”的一声,她才大喊道:“为什么抓我?!”
“刘家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急忙出声。是因为春花查案吗?可是她们应该也不知道这件事啊,知道了也不是抓人的理由啊。
“宋大人不要激动,别被这个小人欺骗了,这件事和前段时间宋大人发现府内有小偷有关。今天的火灾把一间下房烧得住不了了,我和妹妹就商量让她们搬去别的下房先挤一挤,没想到有人收拾东西时居然在春花那发现了一张地契!这张地契也是我刘家的,绝不能放过小偷,有损我刘家威严。”
我和春花目瞪口呆,她怎么可能是小偷呢?
“之前那几张地契你藏在哪儿了?老实交代,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我没偷,不是我!”
“对啊刘家主,不可能是她。”
刘家主对我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大人你可别被她骗了,地契可就是在她那翻出来的,不是她还能是谁?”
“是之前那几张被偷掉的地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许陷害春花吗?可是那也不是小许偷的,是那个学徒偷的。
“是新的,我猜这个贼人大概是想在事情败露前再偷一张逃跑,没想到今天被我们发现了。”
“不可能是她偷的,她这段时间都和我待在一起,也没法偷啊。”
“她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和你待在一起,你怎么就知道一定不是她呢?”刘家主转向春花,“快点把之前那些地契也交出来,别再抵赖了!”
“不是我偷的我怎么交?快放开我!”
“小偷态度还这么嚣张?等会儿官府来了我看你还嚣不嚣张。”
春花听到刘家主这么说,用力挣扎起来,旁边人都快按不住她:“你不能冤枉我!”我在一旁不知道怎么办,伸手想把扭住春花的人拉开时,那个人突然一副我要杀了她似的样子大喊大叫起来,吓得我和春花都不敢动了。
“人证物证确凿。”
刘家主头也不回地一挥手,一个不认识的人从她背后走上前,手里拿着张纸,说:“这就是我发现的那张地契,搬东西时从春花的包袱里掉了出来,于是我赶紧去告诉了家主。”
刘家主头也不回地再挥手,嘴里不轻不重吐出一个字:“赏。”然后管家当场拿了银钱赏给她,把周围的人眼睛都看直了,刘家主说,“这下你还狡辩?”
“不是我!是…”春花话说到一半停下。
“是谁?你想污蔑谁?”
春花是想说小许吗?我在心里着急地想道。
春花狠狠地一呲牙:“我没想污蔑谁,但我从没有偷过任何东西,之前那些地契也不是我偷的,小…小许知道那些地契的下落!”
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刘家主眉毛一挑:“小许呢?”
小许居然毫不畏惧地站出来,一点心虚都没有:“我不清楚这些事,这完全就是冤枉!家主您听我说,我和她之前就不合,这个人一定是看之前宋大人来找我问了点事,怕我挑拨她和宋大人之间的关系夺去宋大人的青眼才说这种话。”
“你说什么呢?”我听小许这么胡说,当然忍不住了。
但没想到小许对上我也丝毫不怕:“大人,那些东西确实不是我偷的!我知道您和春花关系好,可您不会乱说包庇她吧?”
脑子顿时乱了。关于那件事我现在什么也不能说,因为之前觉得她那事和我必定无关,不想被她缠着而发了个誓,没想到立刻就栽这上面了,怎么会这样?我忍不住看向春花求助,但是马上就被她被扭着手臂的样子惊醒。
春花一脸着急地对我说:“你快把那些事告诉她们。”
我感觉自己脸是垮的:“我…没法说…”
春花愣了一下,下一秒和她对视后,我就明白她懂我的意思了,她生气地大喊:“啊!你这笨蛋!”
刘家主凶恶地指着春花骂道:“放肆!还敢对仙人不敬!”骂完,她对着一个佣人说,“你快去前门看看二当家回来没。”
那个人小跑着离开了,前院也暂时安静下来,感觉大家都屏着呼吸连呼吸声都不愿发出来,春花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尘柳抓住我三根手指,害怕又担心靠到我身边抬头看我,我只好回握住他的手,摸摸他的头安慰一下,他眨眨眼,低下脑袋,把脸埋在我衣服上。
没一会儿,我听到“笃笃”的马蹄声和车轮沉重碾过地面的声音,是刘妹妹回来了。她身后跟着两个官差模样的人,我紧张地朝边上挪动一步。
刘妹妹径直走到我面前:“大人,请您往旁边让让好吗?挡住官差缉拿犯人了。”
周围是一个真空圈,其他人都避开了,站在我前面的刘妹妹和她的话让我十分不舒服,我犟在她面前不肯动。
刘妹妹也不生气,笑了一下:“大人,您是来驱鬼的,源头大概就是那座雕像,您把鬼赶走就算完成我们的委托了,至于其他的事则不用您操心,现在这件事就完全算是我们府上的家务事。”说完,她就稍微侧身,撞着我的肩膀擦着我走过去,两个官差跟在她身后绕过我。
“师姐…”尘柳轻声的呼唤让我回了神,如果他不叫我,我怕是下一秒要忍不住哭出来。他小幅度晃动和我握在一起的手,说,“痛。”
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无意识中用了多大的力气,急忙松开手,蹲下去查看他被我捏得通红的手指:“没事吧?”
“没事。”他用怕被人听到似的声音回答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听刘妹妹和官差在说什么,只知道春花一言不发。我蹲在地上没有动,只是抓着尘柳的手发呆,直到官差把春花抓走我也没有动。
但是春花在被抓走绕过我时回了头:“我相信你。”
官差和刘妹妹也都在这时回头看我,官差的眼神很平淡,看了我后转向春花:“快走!”刘妹妹的眼神很冷酷,没有瞪我或者任何让人不舒服的举动,但是眼神却像一把小刀。
我忍不住捏紧了拳头,突然感到鼻子有点酸。一把把尘柳夹在腋下,跑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