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小小一杯冰水,把杨约“唤醒”了。
“杨寺正,可愿与我对局?”小小捻着碧玉棋子,盈盈笑道。
彼时,杨约担任大理寺寺正,正六品下。
杨约用巾帕揩干头脸的水,饮下一碗热姜汤,视线和小小的轻轻一触——她水汪汪的眼波一转,面上神情似笑非笑,倒是和平日朝堂上端庄贞静大为不同。
白玉棋枰,碧玉棋子,手谈一局。
棋经曰:上者远其疏张,置以会围,因而成得道之胜。中者,则务相绝遮,要以争便求利,故胜负狐疑,须计数以定。下者则守边隅,趋作罫,以自生于小地。
通俗说:高手通过明了棋子的规律获得胜利,看起来不着边际似乎毫无希望的落子,在必须的时候,棋子聚合成围;一般人则双方竭力扭杀,争取最便利的位置而得利;最笨的,就是守住边角,谋求那方寸之地。
大局为重。
一边下棋,小小一边闲谈着,没把心思全放在棋盘上(她的棋力……她从来没把心思放在琴棋书画上,卯足了盯着女王陛下和亲爹杨坚的心思,目标就是龙椅),反正随便玩玩:“杨兄,可愿听本王一言?”
“臣……愿闻其详。”杨约年纪比小小大八岁,可是万万不敢担当这位的“兄长”,晋王在繁华富贵之中,却无骄奢淫逸之事,富贵骄人之态,一向风评很好,四方名士,星从云集(当然,集合人才肯定比不过太子府)。
“杨兄,可要贤昆弟今后一场大富贵?”小小提到了重点——贤昆弟,兄和弟。杨约是引线,要牵扯到杨素。
“小人不可言富贵;家兄富贵之极。”也就是说,他杨约对富贵不想贪;而杨素位极人臣,又不可能更上一步!
挡在前面的是高颎,女王陛下死忠臣子,太子殿下的亲家,有文武大略,明达世务,竭诚尽节,进引贞良,以天下为己任。
“令兄的富贵,盛则盛,可惜难久。
太子得志之时,有高颎、云定兴等,令兄如何自处?”和杨素一种类型的人才,太子二姐拥有的不止一位,轮亲近程度,高颎是亲家,云定兴是真爱的爹。
当臣子的,要是没有一定盘盘绕绕的关系,一副玲珑心肠,有点风吹草动就落马了,像史万岁,多厉害多能打啊,武勋那么强,牵扯到个可能有的谋反案,一下子就被赶到敦煌吃沙尘暴的灰了。“何况,权召嫉,势召妒,昔日屈居于下之人,安知不危及令兄,取而代之。”
这一点,杨约其实很明白,要是他哥哥甘于做个富贵闲人,韬光养晦,倒好办了,问题是,杨素那脾气!任凭黄金满斗,也难以买动他一笑,报复和整人都是好手;但是一旦看顺眼了,世人觉得难以忍的事儿,他搞不好笑笑就算了。
陈朝灭亡,陈后主的亲妹子乐昌公主被女帝赐给杨素,这位公主原先是嫁过人的,原驸马徐德言来京城找她,手上有半面铜镜,是他们当年战时分别约定的信物。
乐昌公主让一个仆人在月圆之夜闹市高价卖半块镜子,与徐德言的镜子严丝合缝对上后,徐德言知道妻子已经是别人家的了,只能用一首诗寄托情怀——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嫦娥影,空留明月辉。
杨素知道这个消息,直接就把乐昌公主还给前夫了,还赠送了一些财物。
同时,严酷起来,杨素也完全下的了手!打仗前,他故意把犯错的士兵处死,一次可能多达百人,血淹没面前土地,他照样神色如常,借此激发士兵们的杀性。
“我的记性很好。
对我的恩德,时时刻刻放在心上。”小小此时和太子的势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势必拉拢一位女王陛下的近臣权臣。“昔日武帝赞令兄——好好努力,日后自有富贵。
令兄答曰:臣但恐富贵来逼臣,臣无心图富贵。
富贵草头露,若要长久,说难,那很难;说容易,却再容易不过。”废立乃大功,反正杨素也不可能跟太子(气场不和),不如,选我吧。
杨约当然不能一口答应,沉吟一下便道:“此乃大事,请容臣与家兄徐徐图之。”
小小是个臭棋篓子,杨约也没故意让,不出意外,以她惨烈的下棋水平,结果就是输了。
“既然输了,杨寺正请拿彩头。”小小执他之手,凑着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两两鸳鸯戏。”
“晋王之赏,臣不敢当。”杨约吓了一大跳。
“本王之意,不在棋。”小小轻笑,“怨女旷男,今是良宵。”
“臣不可。”
众所周知,杨约童年重度摔伤,下面……根本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