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下去了!”容景抱着云浅月来到缺口处,笑着道。
“嗯,你放我下来。”云浅月点头。
“就抱着你下去!这一日没抱,想得紧。”容景吐出一句话,足尖轻点,抱着云浅月飞身而下。
云浅月躺在他怀里,四周是一片雪白,他墨色锦袍云缎包裹着她,冰雪山峰下,寒风凛冽,她却感觉到了浓浓暖意。
“冷吗?”容景低声问。
“不冷,很暖!”云浅月摇头。
容景笑了笑,将她娇软的身子搂紧,“脾气真大!”
云浅月想起今日的情绪,轻哼了一声,问道:“在蓝家哥哥拉我走时你为什么不追我出来?”她想着他要追出来的话,她非得对他拳打脚踢一阵出气不行。可惜他没跟出来,遭她拳打脚踢泄愤的那个人变成了她娘。
“要听真话吗?”容景低头问。
“废话!”云浅月白了他一眼。
“怕你打我。”容景幽幽地道。
“嗯?”云浅月眯起眼睛,他还怕她打?
“当时我进入阵里,看到青姨和南凌睿没事儿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容景道。
“你是因为看到他们没事儿才后悔?”云浅月挑眉。
“也不是!”容景摇摇头,“南凌睿见我进来,见到你在外面气的模样,对我第一句话就说‘你完了。’我就明白我做错了,那时候是真后悔了。出来后,你理也不理我。我很想抱着你说以后不会了,但看着你的脸色就怎么也上不了前。”
云浅月微哼一声。想着难得他也有怕的时候!不容易!
“我不该丢下你,以后一定不会了。”容景轻声郑重地道。
“我给你记着你说的话!”云浅月觉得不但记住,还要牢牢给他记住。
“我帮你一起记着。”容景笑。
云浅月不再说话,将脸埋进他的怀里,想着今日的事情就这样吧!打打吵吵无数次,她再学不会原谅和包容,忍让和迁就,以及将心比心地换位思考就白活了。容景今日将她拦在外的事情的确让她很恼火,当时恨不得和他一刀两断了。但过了这半日,看到了娘亲,对着娘亲发泄了一通,又冷静下来想想他是因为爱护她才将她拦在外面,便也就不那么恼了。如今他既然明白她的想法,知错能改,总比她真大怒一场折腾得轰天震地要强。
“想什么呢?”容景凑近她耳边,低柔询问。
“在想今日我们没打起来,便宜你了。”云浅月道。
容景轻笑,“那现在打我两下解恨吧!今日苦了青姨了,替我挨了你的拳脚。”
“现在打你?我还不想我们一起泡下山崖尸骨无存。”云浅月瞥了一眼外面,只见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半山腰,但还是没看到她娘和她哥哥的身影。
“那就给我存着,等下了山再打。”容景道。
“好!”云浅月点头。
二人不再说话,容景抱着云浅月掌控着身形,每隔几十丈时会落脚踩一下山崖凸起的巨石或者树枝,微微停顿再直直而下。
云浅月抬头看天空,如今天色虽然已暗,但天空澄净,依然可以看到湛蓝的天,天空上点点繁星。她心中忽然升起一片美好,如今父母健在,她躺在爱她的人怀里。即便她还要在风雨飘摇的天下中倾扎,但有何畏惧?相信总有一条路是出路,出路的尽头就是柳暗花明。
半个时辰后,容景脚尖落地,抱着云浅月下了天雪山。
玉青晴和南凌睿已经下来,正等着他们。
云浅月从容景怀里出来,便见华笙等七人跪在地上对她请罪,“小主,属下等人今日不对,不该听景世子的,违背小主意愿,请小主惩罚。”
云浅月板着脸看着七人,“你们知道错了?”
“属下知错了!”七人齐齐点头。
“错在哪里?”云浅月问。
“小主才是我们的主子,我们不该违背小主意愿。”七人齐声道。
云浅月沉默,偏头去看容景,容景对她笑了一下,这一笑居然和往日不同,有些讨好的意味。她看着他,忽然道:“今日若换做是我拦你,比如青影或者弦歌,他们会听我的吗?”
“应该会!”容景道。
云浅月伸手扶额,“果然是我们太近了,连他们都觉得你可以当我的家了!”
“你也可以当我的家!”容景笑看着她。
“凡事哪里能分得清清楚楚!”云浅月忽然一笑,对七人摆摆手,“你们起来吧!”
七人一怔,看着云浅月,试探地问,“小主不责罚我们了?”
“责罚什么?责罚你们不应该听容景的吗?他是容景!你们怎么可能不听?罢了!反正他也没有害我之心,等有朝一日他有害我之心,你们再不听他的。这一次,就算了。”云浅月摇摇头。
“景世子怎么可能会害小姐?”七人齐齐出声。
云浅月忽然抬脚踹了容景一脚,怒道:“看看你收买人心的手段,果然黑心!”
容景结结实实地受了一脚,苦笑道:“就知道躲不过这一脚。”
“我还想再踹你第二脚呢!”云浅月佯装恼怒地瞪着他。
“小丫头,你怎么就这么笨?民间不都是有跪搓衣板一说吗?你让他跪搓衣板。正好娘亲和我也顺便检查检查他跪的合不合格。”南凌睿觉得云浅月踹容景这一脚真解气,他在山上的气闷一消而散。觉得她妹妹还不是那么没出息,还是有些威慑的,不是太丢脸。
“那也得有搓衣板啊!”云浅月看着南凌睿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走!雪山老头那里定然有搓衣板。”南凌睿一听精神来了,当先抬步引路。
玉青晴在他身后踹了他一脚,他心情好,躲也不躲,着着实实地挨了一脚。头也不回,还哼起了小调。玉青晴看着他也是好气又好笑。
“走!看看雪山老头家有没有搓衣板,借来给你用用。”云浅月伸手拉上容景,也脚步轻松地跟上南凌睿。
容景深深地看了南凌睿背影一眼,点点头,“好!”
云浅月讶异容景居然答应得这么痛快,但当她偏头看到他目光锁定在南凌睿的背上,忽然明白,她的哥哥说对了一点,这个家伙是黑心,但他不止黑心,还记仇。本来想提醒南凌睿,但看着那人在前面兴冲冲地走着,觉得不知道也是一种福气。
华笙、花落等七人对看一眼,见小主真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齐齐松了一口气。今日他们的确不该违背小主,但不单单是因为景世子的吩咐,也是因为他们有一颗想要保护小主的心。毕竟当时情况实在骇然,他们不想小主出事。但主子方才先一步下山对他们说的一句话让他们明白了。他们是红阁的人,效忠的不是小主一个人,而是整个红阁。这句话虽然简单,但却让他们找到了矛盾之处,顿时恍然大悟。下定决心,下一次定不犯此错误。
一行人向雪山老人的住处走去。
雪山老人住在距离十里桃花林二十里的半坡崖。半坡崖一半是常年不化的积雪,一半是春暖花开,可谓是个级寒暑两季泾渭分明的好地方。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处。
天色彻底黑下来时,一行人来到了半坡崖。
半坡崖和十里桃花林的十大世家虽然相距不远,但双方互不干涉。除了十年前的苍家老家主为了一桩私怨约定和雪山老人斗棋却输了自刎而死埋在了天雪山外,这些年,半坡崖和十里桃花林一直延续以往,安静如常。
云浅月当年代替雪山老人下那一局棋时只为了容枫,并没有究其原因,也就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后来在摩天崖,才从苍家记录的秘辛内知道了雪山老人和苍老家主的纠葛来源。
雪山派一直隐世在半坡崖,名下弟子要求严格。一个人一生只准收一至两名弟子,在雪山老人那一代,收了一男一女,雪山老人和他师妹,可谓是青梅竹马,感情自然极好,二人长大后,师傅给二人主了婚,三拜天地。但就在那一日,雪山老人家里来信,出了事情,他只能连洞房也顾不得入,便连夜启程,回了兰陵。师妹等了他十几日,依然不见回来,也不见来信,便等不住了,收拾行囊找去了兰陵。这一路她都一直无事,但到了兰陵后却出了一桩事情。她本来是易容成男子,但也许一路风尘仆仆未洗征程让她难受,或许是因为已经到了南陵,虽然还没见到她的丈夫,但也已经踏实,便放松了警惕,沐浴之后换回了女装,她长得貌美如花,不想被一个采花贼给盯上了。
那采花贼探出她武功高强,便给她下了催情引,准备等她复发之后当那个救火之人。果然催情引发,师妹难受之极,采花贼趁虚而入,但师妹即便中了催情引,也是意志坚贞之人,用全部精力杀了采花贼。却解不了催情引。因为催情引唯一能克制的药就是天山雪莲,但她没有。她强自支撑着身体去找雪山老人,却刚出了房门就摔倒在地,正瞧被刚来兰陵给家族采办物事的当时的苍家的少主撞见。后来的事情自然是苍家少主心生怜惜,以身救了师妹,事情从来都富有戏剧性,就在二人刚解了催情引,雪山老人得知师妹来兰陵的消息匆匆找了来,便看到了那样的一面,他大怒之下就要杀了二人,却下不去手,含恨离开。师妹知道无言再面对同时是师兄的丈夫,以手掌击天灵盖自杀。仓家少主阻拦不及,本来是救人,却是杀了人。待查明女子身份,才得知她是雪山派弟子,便前往半坡崖谢罪,雪山老人才得知了真相。知道师妹已死,有悔有恨。将怨火发在了苍家少主身上,若不是他,师妹当时还是有时间等到他找来解催情引的,所以,师妹的死自然怨在了苍家少主身上。
他想杀了苍家少主,但又不想他在阴间去找他的师妹,于是借想杀他为由其实是想他杀了自己。因为雪山派有一个规矩,守山的掌门弟子不准自杀。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不能自杀,他这一代的雪山派他是守门弟子,也就是肩负着看护天雪山半坡崖之责,不能像她师妹那样能一死百了。苍家少主大约是看出了他一心求死,也知道自己坏了人姻缘,虽然好心救人,但终究办错了事情,他当时见那女子没挽妇人的发髻,又中催情引那样的烈性药,还如此坚贞抵抗,直到最后昏迷还有傲骨,他升起怜惜之意,当时也是做了一番挣扎才下决心救人,拿定主意待解了女子的催情引就对她负责,可是不想却是人家有姻缘,救人变成了杀人。心中也是愧疚自责不已。自然不会对雪山老人下杀手。二人就这样,一个一心求死,一个心怀愧疚,武功又不相上下,可想而知,最后折腾得谁都没了力气。
两个人都不能自杀而死,也不能更不想杀对方,最后二人约定,一年之后再打,于是约定就这样生效了,这样一过就是三十年,一打也就三十年。谁也没分出胜负。最后一次约定十年后,一局棋定输赢,输的人自刎,赢的人活着。
这三十年期间苍家少主变成了家主,迫于家族压力,传宗接代,娶了妻,生了子。家主变成了老家主。且还有了孙子。但他心里一直忘不了当年被她所救自杀的那个女子。而雪山老人终身再未娶。十年后二人一局棋定胜负,一个家里子孙满堂,可以退去了家主之位,再无牵挂,一个孤寡老人,收了一个弟子,也算是传递了衣钵,虽然不甚满意那弟子的身份,但也算对师傅和雪山派的祖师有了交代,再无后顾之忧。二人都决定,了了这桩恩怨。
也就是后来苍亭和云浅月的那一局棋。
云浅月为了容枫,阴差阳错赢了苍亭。苍老家主自刎,埋身天雪山。雪山老人感叹命运,大约顿悟,他和师妹也就只有师兄妹之缘,没有夫妻之分。姓苍的就该和她有那一场缘分。折腾了三十年,将他心中的爱恨恩怨都磨得没了,随着苍老家主死,往事烟消云散。他平心静气地收下了容枫,自此悉心教授武功,却改了雪山派那不准守门人自杀的门规。
“在想什么?”走了许久都没听见云浅月开口,容景不由低声询问。
“在想一件事情。”云浅月拉回思绪。
“什么事情想得这么入神?”容景挑眉。
“雪山老头和苍家老少主那一场恩怨。”云浅月道。
容景点点头,不再说话。
云浅月想着造化弄人,世事多变,今日月朗星稀天气晴好,谁又知道明日不会阴云密布大雨滂沱,有一件事情,她是该要抓紧了。想到那件事情,她脸不自觉地爬上了红霞。
前面南凌睿回头看向二人,只见容景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云浅月一副犯了桃花的样子,他皱眉,“小丫头,你发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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