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朗就这样不上不下地等着,他原本希望这件事可以这样混摸过去,却没想到突然有个姓孟的年轻武将自己站了出来,说他可以担此重任,势态便一下急转而下。
李元朗知道这个人,他之前也没打过仗,就因武斗拨了个头筹,就颇为自傲。
但他武功哪里好到那个地步,本就是他家里人看他整天无所事事,为给他挂名选个官职这才一路买通他对手,这愣头青就真的以为自己本事过人,现在他家里人看他如此不知死活,都快魂飞魄散了。
结果还没等李元朗出手干预,京里突然流传起了岑青茗带人大败突厥,守卫西北平安的各种事迹,岑青茗一时风头无两,她伏柔将军的称号也被人津津乐道,街头巷角无不议论。
李元朗惊愣之下,忙派人打听是谁做的。
出乎李元朗意料,传播消息之人竟然是离家两月的何筠。
——
富水村,这是京城西边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子,这地方的人没那么穷困,却也不至于饥寒交迫。
何筠在这教书已经一月有余,今天她又跟往常一样,教完学生后就去准备午食,只是没多久,翠娃就回来跟她说有个男人一直站在她院外站着。
翠娃垫着脚尖努力凑到何筠弯下腰的耳畔:“他比你爹爹还威风!还好看!”
何筠戳了戳她脑门,笑道:“人小鬼大,你要再不回去,怕是你爹娘等下就得来找你了。”
翠妞这才急了,连忙和她挥手道别,小跑着就往家中赶去。
而何筠也顺着她离去的背影,看到了门口的李元朗。
两人四目相对,眼里都未见对方有一丝惊奇。
站在这碎瓦篱笆旁,李元朗问了何筠见面后的第一个问题:“这就是你想过的日子?”
何筠笑了,他不愧是她爹的弟子,向她问的第一个问题都一模一样。
三天前,她爹也是站在她门口问她:这难道就是你想过的日子?
其实何筠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想过什么生活,只是最初她来这里散心,是一个在地里做着农活的小女孩问她有什么烦心事。
一个小孩子,她能懂什么叫烦心事,何筠刚开始也没当一回事。
但是烈日当空,她洋溢的笑脸让何筠少见地忘记了烦忧,便笑着与她打趣:“你这么小,知道什么叫烦心事啊?”
“当然知道啊!”刚才扬着笑容的女孩有些忧愁道:“我烦恼的事情可多了,你看我种的果藤老是活不了,我娘又老说我在家中整理不好事务,但明明阿弟在家中给我捣乱,还有我家的母鸡最近不知为啥总是不生蛋了,哦还有,我到现在都不会写我的名字,二蛋都嘲笑我……”
何筠刚开始听絮絮叨叨说她那些事情的时候,还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在她说她因不会写名被别人嘲笑之后,何筠便有些低落了。
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学问,但这个东西却只能为她婚嫁添力,若是她在生活中与他人论学辩道,父亲就会觉得她刻意卖弄,不够柔善。
但何筠看她如此,却拿了木枝,一笔一画教了女孩她的名字。
当时看到女孩面露的欢喜,是何筠身在京城十几年都未曾感受到过的满足感。
这个女孩就是翠娃,她最先与何筠相熟,也对识字起了极大的兴趣,后来何筠时常会来这里与她谈天,再后来,翠娃就变成了她第一个弟子。
她离开何府后,拿着自己的私房到这里开了免费的学堂,旨在让每一个孩子不受阶级,不受钱财困扰都能够读的上书。
但来学堂的人却总是男孩居多,翠娃甚至都没来上她的第一堂课,何筠这才知道,她这样大张旗鼓开办学堂以后,翠娃家里人都以为她干活就是在偷闲,又觉得女孩不必读书,拘着她不让去何筠那里。
何筠费了好大功夫才说服她的父母,又兼翠娃自己保证绝对不会耽误农活,她这才能来。
像翠娃这样的女孩还有许多,何筠每一个都费了心力。
但即使如此,她爹到了这里以后仍是在否定她的努力。
他甚至认为,何筠所做一切,是因着她还喜欢李元朗。
“我对他就算情根深种,也不至于让我离家,父亲,您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也只是想像岑青茗一样,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呢?”
何启简摇头:“如果你是因为她,那我到这里就是想告诉你,岑青茗现在打了胜仗,朝廷对她仍是争论不休,也不愿意让她坐上主帅之位,筠儿,女子之艰辛岂是你能想象的到的,你又何必硬要让自己如此艰难?”
何筠听他说完,才缓缓开口:“父亲,人心中的偏见就如一座大山,您说是吗?”
何启简沉默不语。
何筠就笑了,“岑青茗现在在撞这座山,那我就把这座山移掉。”
何启简皱眉:“筠儿,你要做什么?”
“那就无需父亲挂心了。”
回过神来,李元朗仍在等着她的答案。
何筠笑了笑,“李大人就不必费心这些了,我知道你来这里就是想问我岑青茗的事。”
李元朗盯着她,片刻后才道:“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何筠答得理所当然:“想让她做上主帅之位,一展身手。”
“也许孟论真的能将突厥击败。”
“你来这里试探我?”何筠嗤笑:“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这么不顾一切地放出风声?孟论他是什么货色我比你知道,这京城里,与我年龄相仿的大家子弟,我哪一个不熟?”
李元朗抿唇,“可你这样却也是将岑青茗推上了风口浪尖——”
何筠打断他:“我相信岑青茗身在此处,也会同意我的做法。她若是连这点风险都承担不了,当时也不会应下与元将军等人比试的事情了。”
“你知道?”像是自己问了蠢话,李元朗当即改口道:“你当然会知道,原来这就是你做出决断的原因。”
何筠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