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岑青茗等李元朗离开后,才终于恢复了平静,狱卒看到她这样终于松了口气,把水和食物放在了她旁边,然后绕着她远远走了。
岑青茗看向铁窗外的那轮清辉,想起她和李元朗刚才的针锋相对,幽幽叹了口气,她其实就是嫉妒了,而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她居然对这男人还留有情。
圆月高挂,她在心里默默道:岑青茗,你怎如此不长记性。
——
次日的早朝,不少官员都对那日的情形铭记于心。
先是圣上召见外出办事半年有余的李大人汇报办事进度,再是梁国舅斥责李大人藐视律法,随意将丰荣县的父母官用私人手段押解进京,后来何老又挺身在朝廷上斥责梁国舅不知事端随意评断,再又是汪公公进言李大人不知进退罔惑圣心,刚到京城便先去拜见何太傅,是为轻视圣上。
乱成一锅。
景元帝今年三十又六,也算是而之年,但身子骨一直不算好,这两天感了些风寒听见下面这些叽叽喳喳的声音更是头疼欲裂,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皱眉道:“都别吵了,让朕听听李谦出去这么久都做了些什么。”
此话一出,原本互相不忿的两派朝臣也只能先静了下来。
李元朗拿着笏板先是作了一揖,随后不卑不亢上述道:“臣在京城生活十数载,而在新风丰荣两县只有半年有余,却实未料到在距京近千里的这偏远县城居然还有如此大的饕鬄寄宿在百姓身上。”
那原本因为殿前威仪而吓得没有出声的郑汪垚自是不甘,他从李元朗入朝就被拎在了他的旁边,此刻因着殿上汪全胜和梁国舅两尊大佛,他丢的胆又回来了,辩驳道:“下官也不知在何处得罪了李大人,竟惹得李大人说出这么重的话,下官实在冤枉啊!”
不用李元朗出口自也有人驳斥他。
郑汪垚看这架势只能咬牙闭了嘴。
景元帝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他,托着脑袋向李元朗问道:“嗯?什么意思,你说来听听。”
李元朗将他所查到的那些一五一十上报给了皇帝。
举朝哗然。
众人看向郑汪垚的眼光也变了。
汪全胜也没想到郑汪垚居然有如此胆子,丰荣县民富,够他儿子吃几辈子的,所以汪全胜也没担心,但他不知道他儿子胃口竟然这么大!
他早说了,一定要让百姓有口饭吃,不然就会逼反,接触那些黑庄生意的江湖中人哪个是好惹的,哪个是服管的,人际交际又复杂,他让新风县齐丰去发展,然后多出来的他们再平分,这还不够吗!
但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不管他,只能赶紧给梁国舅示意。
梁奇正其实根本不想管他们的破事,但汪全胜现在至少还有用,只能站出来敷衍一阵。
梁奇正向前一步道:“这郑汪垚本官是没见过,李大人说的这些话听来也甚是让人大开眼界,这些事,本官没看到过,是非辩论,到底是不好说啊,也不知李大人是否确有实证。”
景元帝深以为然,点头问询:“是啊,李卿,你有证据吗?”
李元朗掀袍跪下,坦言:“郑汪垚在丰荣县收取高价官道税银一事在当地人人皆知,以孝税为名,欺诈百姓,其性贪婪,其罪当诛。”
他都说到当诛了,郑汪垚也不肯再忍,只是以下犯上这罪压下来他也承担不起,只能以袖掩涕,跪伏在地上哀哀落泪。
在朝的大臣几乎和他同把岁数,见他如此,心有戚戚。
梁斐也没想到这何启简下面的一把好手出去了大半年,连个罪证都拿不出来就敢在殿上乱吠,大笑道:“亏得李大人也是刑部侍郎,无证之罪岂能当实,若是人人当以口舌论罪,怕是李大人也难逃这一劫呀。”
他似是有所暗指,话里话外都有着别样意思:“也不知是否传闻有误?,本官曾听闻李大人和匪人混成一团,将那新风县的赈灾粮全给分了,这件事,好像还确有人证。”
“是吗,李卿。”景元帝沉沉的声音从殿前传来。
李元朗不卑不亢,朗声道:“此经事由经过,臣早已上禀了奏疏,请皇上明鉴。”
景元帝向旁边的小太监一伸手,那小太监忙将昨日李元朗上禀的奏疏抽了出来,递到他的手里。
景元帝原本一目十行随意掠过,但看至一半又返回去仔仔细细审阅了一番。
李元朗这篇赋可谓是情真意切,感情充沛,先是所言聚义寨寨主义举,承认自己没有看护好粮食的错误,然后又说原本在伏牛岭那剿匪受了伏击后来被聚义寨救了索性在那卧底,看到聚义寨把劫回来的粮食又送了出去,也有被大义感动,桩桩件件有失有得,但自己平安能回来都是所托陛下福佑,以此为赋,洋洋洒洒,词意斐然。
景元帝揩了揩眼角,吁叹道:“朕竟不知元朗所出半年竟遇如此多的险境,还曾被迫山匪一起放粮,看来那聚义寨的匪首也不是什么大罪大奸之徒,只是没想到你这郑姓小官居然昧下官粮还敢加害新风县百姓!”
汪全胜没忍住在景元帝耳边悄声提醒:“皇上,李侍郎他无实证。”
郑汪垚原本站稳的身子,吓得腿一软差点都要趴在地上了,就听景元帝又在上面道:“哦,也是,李卿呐,你口出无凭给人扣这么大一顶帽子也不好,凡事都得要证据,你证据呢?”
李元朗仍跪在地上未动丝毫,无赖得坦坦荡荡:“微臣没有实据,郑汪垚做事谨慎,手中账本倶无,与黑江湖/帮中的联系也都是由齐丰出面,赈灾粮是齐丰所属之地,却被安置在了郑汪垚别院,齐丰做了不少缺德事,可这一切都是受郑汪垚指点。”
郑汪垚这时总算挺起了身子,恨声道:“李大人何必对下官如此多的偏见,这些原本就是齐丰所为!”
这下也不用别人斥责,除了郑汪垚见缝插针插了的这一句,李元朗根本没给别人留有话余,
李元朗继续道:“郑大人是景元二年生人,景元二十中了进士,次年不久便当上了丰荣县县令,而郑大人在景年二十的文章,臣看了,文采并茂,斐然成章,但可否问下郑大人,您当年写的那篇文章的题名叫什么?”
郑汪垚一脸迷茫,叫什么,他哪里知道,别说根本不是他写的,就算是他写的,过了这么多年,他也早忘了。
二十年前的文章啊,既到中年有几个人还能记得?
郑汪垚理所当然:“这都多少年前的文章,早便忘了,李大人为何一定要咄咄逼人呢?!”
郑汪垚言毕,在场的官员却都变了脸色。
那是科举,那是多少读书人一步步跨越阶层的步阶,他们为此寒窗数十年,郑汪垚十几岁便中了进士也可谓是人中之才了,但就算是人中之才,当年应试的题名怎会忘记?!
李元朗趁势叩了一拜,郑重道:“臣怀疑当年郑大人科考一事有所疑虑,请求彻查!”
荀玮官职不高,只能在后首看着,听着前方这些高谈阔论,他其实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些事这两天他都已经清楚了,只是李元朗叩在殿上这冰冷的方砖上,为求彻查科举一事时,荀玮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出手救他的李元朗。
荀玮家境并不富裕,小农出身,父母费了全部心血栽培于他,他也是希望能报答他们,光耀门楣,那一年科举,他考得一般,但到底也是有了名次,只是没想到他的答卷成了别人的名字,成全了别人的功成名就,荀玮不甘心,上门讨理,却被人暴打了一顿,是李元朗救了他,也是他给了他机会,给他盘缠让他熬到下一次的科举。
而那一次,荀玮考得更好了,名次上列,也没人敢再用他的试卷蒙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