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合上书。
孟庭许呆呆地盯着秦淮川的手背:“乱世之下,如何才能安身自保,依我看这件事情以后,你不能再独自站在一条线上了。倘若有人帮你,你做事也能更放得开点。你需要一个帮手,强大到能牵制住张广平背后的人。假使官职上不能,那就从经济上。”
张广平的事迹,那次在私塾多少也听了些。
他姐夫是证券界的大佬,以股票的形式向社会筹资。
那么就利用这点去牵制。
想着,还得多打听点相关的事情才行。
孟庭许深深叹了口气。
星星垂下,天已黑,房间里没了声音。
不时,耳边忽然传入一声呼吸。
“依你看,我当如何好?”秦淮川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醒来就见到你,我很开心。”
孟庭许听见动静,垂眼瞧他:“醒来就开始贫嘴。”
秦淮川勾唇:“不然我应该看见谁?阎王爷吗?阎王爷可不会收我这个讨人烦的家伙。”
孟庭许握紧了手:“你!你早就醒了,还偷听我说话?”
他咯咯一笑,扯得伤口疼出了细汗:“我在自己家里,偷听谁说话?要我说,我觉得你,你啊,终于开窍了,懂得心疼人了,还知道为我出谋划策呢。”
他这般虚弱了,嘴还这么讨嫌。
“我是为你打算吗?我是为了往后自己的工作打算。”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为我伤心,要哭断肠子。”
说起来哭断肠子,不就是潇湘馆的那三位太太吗?他为何要哭,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流。
义子
秦淮川本就虚弱, 没说两句话内脏就跟被人搅了似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把话一收,只可怜地望着孟庭许。
“有你受的, 疼起来才知道闭嘴,我去叫医生过来看看。”孟庭许起身。
秦淮川咬着牙, 下眼睑都红了。“疼起来……才、才知道你心疼人, 有什么不好?”
孟庭许回过头, 他那模样也不好跟他斗嘴, 只是无奈地说:“我倒希望受伤的是你的嘴, 这才好, 免得你啰嗦。”
他苦笑:“我都这样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 说句好话给我听听,好不好?”
顿了顿, 孟庭许目光挪向他:“你要听什么好话?”
秦淮川蹙眉紧紧闭上眼, 无声喘息着,意识渐渐被疼痛支配, 一个字也讲不出来了。
要是他能说话,定然要孟庭许开口说心疼自己。
孟庭许见他脸色煞白,赶紧唤了医生。助手在后面配药,提着装满药剂的箱子走进来。
范文生紧张地看着秦淮川,问医生:“他怎么样了?”
西班牙医生说:“因失血过多,醒来时情绪又激动了下,导致牵扯伤口流血不止。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打止血的凝血剂, 再打一针止疼针。这两天不能吃东西, 你们最好备些糖水。”
说完,他掀开被子, 在秦淮川屁股上打了一针,又在另外一只手打了一针。
孟庭许听了医生的话,以为方才那人情绪激动是因为自己跟他拌嘴,一时讪讪,有些后悔。
备糖水的事赶紧交给管家去办了。
众人等着,管家候在门口,又叫人请了老中医,双管齐下,一起治疗。
一阵匆忙跫(qiong)然的脚步拐上楼梯,丫鬟带着中医走了上来。走至睡房门前,忽地停了下来,在众人之中一眼就看见了孟庭许。
孟庭许一瞧,原来这老中医竟然是冷世诚。
冷世诚先进了屋里,诊脉,开药。随后由管家带出房,孟庭许上前问候:“冷叔叔。”
管家见状,俩人似乎认识,便识趣的离开了。
冷世诚朝他招招手,俩人一起下楼。
他从药箱拿出脉枕:“想不到在这里能遇见你,这下也省得我再让人给青松传话找你来复诊了。”
孟庭许伸出手,放在脉枕上:“劳冷叔叔记挂,我也有许久没去拜访问候您,本想春节后叫上青松一起的。”
冷世诚冷哼一声:“他?他要是能听你的话,主动回家一次也算好的!整日在报社里不务正业,天天玩儿他那相机。一肚子的墨水,就写些乱七八糟的文章。”
提起冷青松他就直直摇头,以往送他出国留学,盼望他争气,回来也有个人继承衣钵。
没想到受了国外的新思想体系教育,现在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总把自由挂在嘴边,叫人听了心烦。
“冷叔叔,青松他对这份工作很热爱,其实记者也不差的。虽然在你们心里,可能比不上传统中医,但如今时代变更,新鲜事物走进人们的视野,不可忽视。倘若他能做出一番名堂,冷家一样的光宗耀祖,您还是要多多支持他。”
“孩子,你说得轻巧。”冷世诚叹口气,失落道:“中华文明传承几千年,上有神农尝百草,扁鹊华佗妙手回春。从前没有西医的时候,咱们中国人靠什么治病救人?有道是传千年绝技,承百年养生。千秋姜德,天下孝仿。”
话落,他让孟庭许换了一只手号脉。
问了近日睡眠,观五官,舌苔。冷世诚面色凝重,道:“你除了私塾教书以外,还有什么别的营生吗?”
孟庭许说:“课后时常去码头帮人写信,算不得什么营生。”想着,还是先别把在秦公馆做家教的事情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