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妈妈去世的时候,她还在学校上课,突然被通知去殡仪馆签字火化,整个流程她都是懵的,是抱到了那个骨灰盒子,盒子还有些余温时,她才突然反应过来——盒子里装的,是她的顾晓敏。
顾晓敏没了。
在她上课的时候,一个人悄悄走的。
她的人生好像一直都在不断告别。
那些人来了又走,然后再没回来过。
陈南枫瞧着她,良久没能说出一句话。
伪装起来的坦然与轻松也被她的哭泣一点点卸下。
他喉结微动,也跟着她一并湿了眼眶。
“要要,”他叫她,等到她两眼朦胧地望过来时,才又缓缓开口,却是无比严肃的口吻:“听哥哥的,不要为任何人,任何一件事,放弃自己的前程,知道吗?”
不要成为下一个我。
不能重蹈我的覆辙。
她滞然地看着他,从这句话里听出无限悲怆与懊悔。
她点点头,说好。
接而拭去脸上的泪,鼻音很重地问他:“那以后怎么办?你以后怎么办?”
陈南枫不语,那模样,是压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
不止是她,连陈南枫自己也清楚,今天这道门关上,他这辈子就算是废了。
往日之事,就真的烟消云散了。
探视时间到了。
这里规矩严,狱警走进来,将人带了进去。
她起身,瘦瘦小小的身体留恋不舍地抵在玻璃上,想多看他一眼。
陈南枫感应到,回头,冲她扯了个笑,口型安慰她:没事儿,死不了。
而她就站在原地,看着陈南枫,直到铁门关上,再也消失不见。
咔哒。
门被锁上。
将她与陈南枫割出两个世界。
走出看守所的时候,是北京时间下午五点。
这趟望城回得仓促,她没什么准备。次日回京的机票是早上六点,她便在机场附近随意寻了个宾馆住下。
一个人呆坐在宾馆的床上许久,老旧宾馆环境不好,设备也老,空气里散发着潮湿的难闻气味。
她挂断了几个二姨打来的电话后,将手机扔到一边,躺进被窝里。
望着天花板,大脑放空了很久,仿佛搁置了一张白纸,连转一下的趋势都没有。
手机依然在不断地响。
像顾臻其人,烦不胜烦。
她将之当成一道背景音,不问不理,只图对面打累了,就放过了她。
这个办法还是哥哥当年教她的,说这种冷处理,对待顾臻保管有用,你尽管去试。
“哥哥……”她轻轻念出,不知不觉,眼睛又渐渐湿了。
这样的日子大概不会再有了。
她眼里的光转瞬熄灭下来。
少顷,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忽然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开始满床寻着自己的手机。
手机一直在响,并不难找。
这次顾臻的毅力倒是惊人。
只是她想获得更多的信息,比如过失杀人判几年,比如出狱后能从事什么工作是最好。
她想知道这些,否则她真的可以任由电话就这么响到没电关机。
最后她在被子一角找到手机,拿出来,一翻开,那通电话正好被对面掐断。
屏幕显示未接来电49个。
通通指向一个人——孟聿峥。
她愣住。
也是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突然离开京城,打呼都不打一声,只怕他这时已经满世界地疯找她。
他那性子,谁知道会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
她赶紧回拨过去,号码拨出前,他的电话再次打过来。
这次她毫不犹豫地接起。
接通后,那边似乎已经打得麻木,没想到这一通竟然有了回应,顿了一下:“要要?”
熟悉低沉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那么一个冲脾气的人,给她打了这么多次电话都没接,竟也没一点儿不悦不耐的情绪。
软弱与委顿在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被无限放大。
她压抑住哭腔,轻轻嗯了一声。
他似乎在走动,有些急,风有些大。
他重重地喘着气,没有问她任何关于她身在何处的问题。
最后,那边终于停了下来,焦灼的声音,却压着急迫,轻缓道——
“要要,开门。”
那年她从望城到京城,如今他从京城到望城。
落下夜色时,万籁俱寂,却有人一身风尘仆仆,来到她的身边。
然后对她说。
要要,开门。
我在你的门外。
她蓦地起身,急得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上,光脚踩在地板上,几步并作一步地冲到门口,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人剧烈奔跑后还在微微喘着气。
过道冷冽的风扑面而来,吹得人微微瑟缩。
而下一秒,她踮脚,义无反顾地扑进他的怀中,两手紧紧搂住他的脖颈,脑袋深深的埋进了他的肩头。
与此同时,他也迎合着她,伸出手,十足的力道,仿佛要将人深深地嵌进自己的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