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当下。
布莱尔惊惧地朝身后的右侧偷瞄了一眼,屏风后面的泰伦最好不要出声,他之前保证过,不到万不得已,他都不会出面。此刻的泰伦却早已自作主张地拨通了少爷的电话,为了让他了解全程的实时状况。
双颊上已是掛满泪痕的尼古拉斯低喘,他近乎是身体扭曲着弯腰,死死地按住她那即将要带着左轮而抽离出来的手臂,可她倏地抬眸,那对他的仇视里是骇人的森冷。他的神志在一瞬间便瓦解,双手无力地悬掛于两侧,整个人瘫靠在墻面上。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神情,是对任何人都不曾有过的极端情绪。她憎恶他。她鄙弃他。布莱尔深呼吸着,举起银枪的左臂在空中剧颤起来,她不再怒视他,却在下一秒鐘扣下了握把保险,那记声响犹如刺耳的警报,使得尼古拉斯彻底无措。
只见她将枪管硬生生地置于他的右手心,逼着他将其紧攥,用力举起他的臂膀,再把枪口对准了——她自己的前额。
尼古拉斯愴然泪下,他模糊起来的视线里,她脸上只有无畏的决绝,而他嘴唇哆嗦着恳求道,「布莱尔···不要···求你了······」
布莱尔啟唇,那声调冰冷得令他愕然,「尼古拉斯·米勒,你想动他,还不如,先毙了我!」少女的娇体分明是在颤抖,可指尖却掐捏住尼克那靠近扳机的食指,盛怒中的她低吼道,「动手啊!我死了,你就不用这么处心积虑地除掉他!还犹豫什么?!」
尼克绝望地哭喊起来,「我爱你!是我对不起你!别这样!让我把枪放下!」
泰伦则是焦虑地冒汗,他恨不得就这样冲出去,替她解围,可是她坚持要自己一个人面对尼古拉斯,而正在从费城赶回来的卢卡斯也正在一路疾驰。他向她保证过不会插手今晚的相持,他也必须理解,这是她和尼克之间要单独完成的决裂。原本在布莱尔的吩咐下,杰克和艾莉森一定要拖住卢卡斯,不能让他连夜赶回纽约,可是卢卡斯依然坚持要返程。
那句「我爱你」令她呆楞住,如同触电了一般,她的手臂忽然跌落,后撤了几步。美少女的眼神空洞起来,苦笑着囈语,「你爱我?!煞费苦心这么久,就是为了亲手葬送我的挚爱,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
尼古拉斯赶忙趁机清空了弹巢,将子弹存放在自己的口袋里,耳畔是她被惊悸和悵惘浸透了的轻哑,「你早就知道他会在澳洲出事······你等着他被人陷害······你盼着我与他分手······你让我相信是有人偷拍他而前来勒索······你亲眼目睹我自残······你试图支配我的情绪和意念······你还特意跑来刺杀他······这世上——」
她深吁一记,终究还是吐露出有史以来最彻骨最无情的话语,「这世上,还有比你更恶毒更齷齪的人吗?你真的以为,我会选择你吗?!」
尼古拉斯的心在骤然间被掏空,到底还是被她如此唾弃了,到底还是被她如此嫌恶了,即便是在某种程度上预见了这一切,他还是心痛得快要晕厥过去。
「······若你当初没有跟着去印尼···你们就不会相爱···我早就能和你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不是我······」尼古拉斯像是念咒那般吶吶自语起来,「他根本不适合你,你与他之间有太多的自我怀疑和情绪羈绊,你们不断不断地製造不必要的心墻······」
尼古拉斯怎会如此了解她与他恋爱中的纷杂心境和忧虑?对于尼克非法復製她和谢尔顿医生的谈话记录,她儼然是一无所知。可是这一刻的布莱尔已经拒绝被尼古拉斯洗脑,她冷厉地轻笑。
「就算不復合,我也爱他,卢卡斯·克林,于我而言,永远都会是最爱,没有之一,无可取代,句号!」
柠檬黄法拉利的主驾驶下方,听见她的这句嘶喊之后,咬唇的卢卡斯狠狠地轰踩油门,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汹涌着滚烫,好似狂野灼热的熔浆,叫嚣着对她的爱欲和焦渴。
「我不相信!和我相处的这些时日里,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动!?」尼古拉斯已经彻底失控,他兇神恶煞地咆哮道,「布莱尔·约翰森,你不可能与他回到过去,不管下没下药,都是八个女生······」
少女咬牙切齿地瞪视他,抬高手臂,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他要是没了声誉还有人品!你呢?!你就是一条疯狗!尽管吼吧,要死一起死!」
他脸上的这点微疼都抵不过那魂魄深处的剧痛,这儼然是他尼古拉斯·米勒的末日。可不甘心的他从背后死死地抱住她,泪流满面地央求她,「布莱尔,我错了,不要这样对我,你要我怎么赎罪都可以,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布莱尔······」
她的眼瞼微闔,深呼吸了一记,鏗鏘有力地宣示道,「尼古拉斯·亚伯·米勒,你听好了,在这之后,你和我,永世不见,即使不得已要相见,也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用尽全力甩开他,而他乞求着,在无望的挣扎中还抓着她的手,可是她愤愤地挣脱了他,留他瘫坐在地上哭嚎。
「布莱尔!布莱尔!别离开我!别走!布莱尔·约翰森!你不能拋下我!你怎么可以拋下我!布莱尔!回来!我爱你!别走!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爱我!为什么?!为什么?!」
仿佛从硝烟中的战场存活了下来,她步履蹣跚地摇晃出了贵宾室,身后仍是尼古拉斯的低嚎,胃里一阵极度的翻江倒海,她停顿了片刻,仰头长吁之后才继续前行。
找到了最近的公共盥洗室,她跪在马桶面前干呕,太阳穴边的青筋都暴凸了出来,心力交瘁的她泪如雨下,在自己的低喘声中,她听见门外的叫喊声,「布莱尔小姐!你还好吗?需要我进来帮你吗?」
布莱尔这才想起,泰伦还在等她,她振作了自己,大声回应道,「麻烦你把我的东西带到车上,给我十分鐘,我之后会下来。」
泰伦把接机的轿车停在了南门的出口,他只好赶回到了车里等待布莱尔。就在这时,高速旋转的法拉利在空中发出令人心潮澎湃的轰鸣声,卢卡斯·克林面色凝重地下车。
看见泰伦之后,他命令助理叫上其他工作人员拿着布莱尔的公寓钥匙去取她的作品、材料和衣物。即使她不想搬回玻璃屋,至少她可以在自己的客房这里过渡几日,从今晚开始,她绝不会想要和尼古拉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正欲上楼的卢卡斯一抬首便瞥见了她。
少女的脸上是凯旋而归的浅笑,可那纤瘦的娇躯分明在夜风中轻颤,瞄见空中的那枚朦胧的上弦月,她的神思恍惚起来,而楼梯脚下是大步流星朝自己奔跑而来的卢卡斯·克林。这弯月不过如此,还是新西兰的星团更胜一筹,如此寻思着的少女嘴角上扬,展现出烂漫的露齿笑。
而晕厥过去的最后一刻,她感受到他那久违的,温暖至极的抚触和包裹,还有他那轻柔的含泪低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