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海娟背着一个大背包,从台北车站一路问了十几个人,换了两班公车,才来到木栅。
看着手中紧握的字条,对照着这栋旧公寓的门牌号码,她露出了今天第一次的笑容。
是这里了!终于让她找到了!
她看见楼下的铁门没关,于是她直接爬上五楼,按下门铃。
应门的是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孩。
女孩隔着铁门问:“你找谁?”
“请问周婉婷在不在?”孙海娟腼腆的点了点头。
女孩笑了笑,打开了铁门。“你在这里等一下。”
孙海娟回笑着,站在阳台看着走入屋内的女孩。
这间公寓出租给附近大学学生当宿舍,连顶楼加盖,一共隔了八间房间,可以想像,每间房间都像鸽子笼似的。
不多久,女孩带回了另-个长发的女孩,长发女孩一脸的疑惑,她问:
“你找我?”周婉婷不记得自己有认识这样-个人。
孙海娟点了头。“我是周婉援的同学,我叫孙海娟,我”
周婉婷打断她的话,她说:“哎呀,你真的来了,找还以为是婉媛在开玩笑。”她一脸的不悦及不耐烦,说明了不欢迎眼前的不速之客。
“这婉媛说你在台北很有办法,可以帮我找住的地方。”孙海娟看着周婉婷的脸色,心里的希望渐渐落空。
周婉婷全是唬弄没上过台北的妹妹。告诉妹妹她也可以用最便宜的租金租到很大的房子,还说房东看她美丽漂壳,连押金都不收,没想到吹牛的结果就是替自己找了-个麻烦。
“你听婉嫒在乱盖,我只是个穷学生,哪有什么办法!时间也不早了,我只能收留你一个晚上,明天你就得走。要是被房东太太知道我多藏了一个人,不被她赶出宿舍才怪!”周婉婷才不想自找麻烦,听妹妹说。这个孙海娟不但很穷,还是个逃家的女孩,逃家的女孩十个有九个坏。早知道就斩钉截铁的回绝妹妹的提议,现在也不用拿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周婉婷将孙海娟带回自己的房间,房间里摆了单人床、书桌及简易型的衣柜后,就没有多余的空间。
她帮孙海娟打了地铺,后来又于心不忍,请了孙海娟去吃碗汤面,算是她对孙海娟的一点补偿。
孙海娟接受了周婉婷的请客。能吃一餐是一餐,明天她还不知道会落脚在哪里,口袋里的那点钱,是她存了好久再加上妹妹海芬的赞助,一共也才三千元,这小小的三千元能让她支撑多久呢?
她能体谅周婉婷的苦衷,人家跟她非亲非故,更不明白她的来历,没理由要收留她这样一个逃家的人。
睡吧!睡饱了,养足精神,明天看能不能找到工作,找到住的地方。
***
孙海娟一早就认命的离开了周婉婷的宿舍。
她虽然穷,却很有骨气,她不想看到一张极于赶走她的嘴脸,于是在周婉婷还没起床时,就悄悄的走出了借住一晚的旧公寓。
她买了一份报纸,看着密密麻麻的分类广告栏,开始展开她的求职行动。
她被台北迷宫似的街道弄得头昏脑胀,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一整天下来,她坐了好几趟的公车,只找到两个求职的地方。
分类广告上通常都没有标明公司名称及公司性质,只写着要征行政助理,结果她找到一家是开理容院的,她当然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另外一家是私人职业介绍所,她在外头徘徊很久,看着里头小小的空间坐着两个獐头鼠目的男子,她是怎么也没有勇气走进去。
没想到在台北找工作是这样的难!
她走到双腿发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眼看夜幕已低垂,茫茫人海中,她却似浮萍般,漂流在这繁华的大都市。今夜她是否真的要去睡公园?
原先计划好,可以在周婉婷那裹住下,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她失魂落魄的走进一条巷子,却被正要转出巷子的轿车撞个正着,她一声划破长空的惊呼,身体跟着软倒而下,横躺在轿车前面。
“该死!”坐在车子里的男人赶紧张下车。
他仔细的检查女孩的伤势,没发现有什么外伤。未免万一,他还是将她抱上了后座,直往他所服务的医院开去。
是这个该死的女孩走路不长眼睛,不会靠着路边,偏偏要往路中间走来,幸好他的车速很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来到一家中型的综合医院,他将车子直接停在急诊室前。
轮值的外科医生翁介元看到他抱着一个女孩下车,连忙迎了上去。
“蓝威,这怎么回事?”
“被我的车子不小心撞到,先看看她的伤势再说。”蓝威将孙海娟放在病床上。
翁介元仔细的检查过后,说:“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有右脚因为跌倒,膝盖有些瘀伤,还有脚踝有点扭伤。”
蓝威的脸色其差无比。“那她为什么会昏倒?”
翁介元猜测的说:“可能是惊吓过度吧。”
蓝威点头,不再吭声。
“我看先送她到病房休息,给她打个消炎针,等她醒了再说。”翁介元随后将孙海娟推入了一间单人的病房中。
***
孙海娟深沉的睡着,全身的疲惫加上整天只吃了一个面包,让她虚弱得不想睁开眼睛、
可是这里究竟是哪里?她勉强睁开眼睛,转了转眼珠子,发现原来她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她想起来了,她被一辆轿车撞倒,后来怎么样了,她却想不起来。也许她根本是因为太累了,累到醒不过来。
此时,进来了一个白衣天使,天使有着亲切的笑容。
“你终于醒来了,你足足睡了五个小时。”白衣天使将点滴关掉,拔掉连接在孙海娟手背上的细针。
孙海娟抬起右手,看着手腕上的表。十一点了,她睡得真的有够久。
“撞到你的人是我们医院妇产科的医生蓝威,他明天早上会来看你。其实你没什么大碍,只是一点皮肉伤,你不用担心,现在给你打的也是营养针,明天早上你就可以出院回家了。”白衣天使继续解释她的状况。
“谢谢。”孙海娟嘴角微扬。
“我们翻了你的背包,也看了你的身分证,本来想通知你的家人,却找不到任何联络的电话,只好等你醒来。”白衣天使笑了笑,继续说:“你要不要告诉我你家的电话,我好打电话让你的家人来接你,也让他们放心。”
孙海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用麻烦你了,待会儿我自己会打。”她看了一眼床头旁的电话。
家人唉!她在心底叹着。
白衣天使关心的询问:“你身体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她摇了头。“没有,谢谢。”
“好吧,那你休息。”白衣天使走出了病房。
来到台北的第一晚,借宿在周婉婷那里,第二晚则躺在医院里,第三晚呢?
看到床头旁边的矮柜放着一袋的苹果,她马上坐正了身体,拿起一颗苹果就咬,唇间立刻弥漫苹果的香味。好好吃喔!她从来没有吃过这种又大又脆的苹果,想必一颗要不少钱。
连吞了两颗苹果,才稍微安抚了她饥饿的五脏庙。
她想了想,决定去冲个澡。搞不好明晚就得去睡公园,趁今天有澡可以洗,就赶快洗吧。
一下床,她才发现右脚无法施力站着,只好一跳一跳的跳去洗手间,将沾了一身尘埃的身体洗干净,然后再一跳一跳的跳回床上。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她铁定要去游民收容所,看来明天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工作。现在已经很晚了,她没有精力再去计算明天的事,先睡吧!把明天的分也都一起补足。
不知睡了多久,她听见不远处有人在说话,她微睁了双眼,日光便刺进了眼睛,原来天已经亮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见两个男人背对着她站在门口处说话。
其中一个男人有运动选手般健壮的体格,另一个男人身材则较为瘦小,因为站的角度,她看不清他们的长相。
“这个孙海娟才十八岁,一整夜没有回家,难道她家人都不会担心吗?听黛伶说,她昨晚有醒过来,还说会打电话回家,怎么到现在都没见到半个家人出现?”翁介元的口气充满着怀疑。
“管她的,既然她没什么事,等下她醒了就让她走。”蓝威冰冷无情的声音充斥在病房的空间。
“蓝威,你得小心一点,这年头很多逃家的女孩都很厉害,看你开好车,人又长得帅,就故意去撞你的车,看能不能敲得一笔赔偿金,或者借此钓到一个金龟婿。”
他们翻了孙海娟的背包,没想到里头全是些换洗的衣物,摆明了就是离家出走,否则怎么会没有人来接她呢?
“你想我有这么傻吗?”蓝威的话从鼻子喷了出来。
翁介元摇摇头,自以为是的说:“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看她明明没受什么伤,却可以睡上这么久,这不是故意装病是什么。”
蓝威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可惜这个孙海娟是找错对象下手,你对女人根本没有耐心,全医院上上下下哪个不知道。况且,你是个医生,可以随时拆穿她装病的伎俩,我看她是偷鸡不着蚀把米。”翁介元刻薄的话狠狠的刺进了孙海娟幼小的心灵。
从眼尾瞄见他们俩正要转过身来,她连忙闭上了双眼,假装继续睡觉。
蓝威走到孙海娟的病床前,注视着她美丽的容颜。她有让男人神魂颠倒的本钱,可惜年纪还太小,少了风姿绰约的魅力。
看着她眉心拢聚微蹙,他的心不知为何也微许悸动。
“等下让黛伶叫醒她,看她要多少,然后就送她走。”蓝威交代翁介元,随后两人转身一同离开病房。
等到脚步声远离,孙海娟才赶紧坐起身来。她没时间悲伤别人对她的误会,毕竟不熟识,她无所谓他们怎么看待她,她没必要为一个陌生人而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