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悟只怕是做梦也不会想到,陛下就这么夺了他的兵权。”
病榻上的李吉甫朝着李诵微微笑道。他本来是要起来见礼的,被李诵止住了。郓州平定,这天天气又有些多云,并不太热,又是休沐日,李诵就微服到了李吉甫府上。本来说好是不谈国事的,结果说着说着又转到了国事上。李吉甫所说的就是李诵在郓州平定后发出的若干道诏书。
在诏书中,李诵把刘悟调任义成节度使,却把义成军编入了近卫军,一招釜底抽薪,就把刘悟给架空了。李诵笑道:
“刘悟也不是发觉不到,只是发觉到了又能怎样呢?李光颜、李愬、程权二十万大军在侧,王沛已然率军入城,他想闹腾也翻不起大浪来了。况且朝廷并没有亏待他,检校工部尚书、节度使兼御史大夫,封彭城郡王,实封五百户,子刘从谏封监察御史,倒是比高崇文还要实在些,高骈现在都只是个骑都尉。”
李吉甫道:
“陛下言之有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刘悟即使心存怨怼也绝不敢表露出来。只要朝廷依然如此强势,十年后只怕这些人连怨怼之心都没有了。”
李诵笑而不答,一脸神秘。挑了另一个话题问道:
“弘宪以为对陈(李光颜)、凉(李愬)、王(沛)三人及有功将士封赏如何?”
对刘悟的封赏为着安抚降军之心是以最快的速度发下去的,而三将以及麾下将士的论功行赏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战功评定,兵部和吏部正在进行都尉一级的计算。对于主将的封赏已经形成意见,发往内阁各大臣手中,李吉甫自然也有一份。此刻李诵问三将而不问统帅,心思如何李吉甫心下了然。当下道:
“有功则赏,无功则诫勉,内阁的草诏臣已经看过了,所有都好,只有一处臣以为不知当与否。”
李诵道:
“弘宪何妨直言。”
李吉甫道:
“内阁以李愬为检校右仆射,李光颜为检校左仆射,臣以为略有不妥。陈国公和凉国公都是帅才,平淮西和平淄青两战又使得二位国公积聚了极大的威望。自从开元以后,武夫骄横,二位国公虽然忠纯,但难免麾下没有异心,这样的大将在外,陛下不可不制衡啊。窃以为改李光颜为右仆射,李愬为左仆射为好。”
唐时以右为尊,李愬在平定淮西之战中除了最后一击,战功不如李光颜,但是奇袭蔡州斩获贼酋堪堪和李光颜平分秋色。在平定淄青之战中李愬战功高出李光颜,按理应当以李愬为尊。李吉甫这么讲,李诵听得很明白,李吉甫这是提醒他在这二人之间分出高低,制造矛盾,便于朝廷控制,不然一旦那天出了什么意外(比如能镇得住场子的李诵挂了),二人难免会出事。李诵的脸色霎时变得阴晴不定了。
内讧,又是内讧。
李诵曾说过,积极的内讧有利于国家这台机器前行,但是李吉甫的提议显然不是在制造积极的内讧。这也怪不得李吉甫,刀把子里出皇帝,历朝历代的帝王总是这么着提防领军大将的,比如唐太宗临死前还下令英国公李勣出为洪州都督,李勣领命后立马收拾行李,连送行酒都不喝就乖乖出长安赴任了,太宗这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也不是太宗这些人太过敏感,历史的教训,不提防的往往死得很惨。李诵也提防,但是李诵不打算用这种方式来提防。
深吸一口气,李诵道:
“弘宪老成谋国,朕心甚慰。但是愬、光颜都是朝廷大将,而今河朔未平,胡虏在侧,朕岂能先制造内乱,寒了忠臣之心?当小心的朕自然会小心,但是弘宪这话不要再提起了。今日之事,只能天知地知,卿知朕知,不可传于六耳,弘宪知否?”
李诵走后,李吉甫安静地在病榻上躺了许久,摇响了床头的铜铃。李德裕匆匆进来道:
“父亲!”
李吉甫从床榻内侧的箱子里取出两封信来,吩咐道:
“你即刻拿着这两封信,前往郓州,分别拜见陈国公和凉国公,将信交给他们。注意,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你两边都去了!”
李德裕很想知道信中是什么,但是见李吉甫不说,便知道不该问,接过信,行了个礼就退下了。李德裕走后,李吉甫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