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山,李来亨今天很开心,一支来自武昌的商队抵达了,带来了他急需的各种物资。兴山粮食勉强能够自给自足,但药材、铁料、布匹、皮毛等仍需外界输入,一支军队要保持战斗力,这些都必不可少。洪承畴经略湖广之前,夔东十三家和湖北的百姓来往极为密切,商路不断,商旅不绝。洪承畴上任后对夔东十三家实行严格的贸易管制,禁绝了绝大部分通向兴山的商路。现在,只有湖北的部分缙绅还有胆量和能力向兴山走私,这也使得李来亨不得不付出更大的代价来购买必需品。每次谈及此事,李来亨都对洪承畴恨的牙根痒痒。
接待了商队之后,李来亨既喜又悲。军队的物资暂时不必发愁了,可银库的银子也快要见底了,不赶快去找胡全才弄点银两,下次商队就算来了,他也付不起钱。听说西营那个罗大顺最近绑票鞑子赚了不少钱,自己是不是也学一下,下次抓到真鞑子不一刀砍了,卖回给胡全才?
正惆怅着,属下来报,有个商人说有重要军情要亲口禀报。李来亨大为好奇,以往来向明军通风报信的百姓不少,现在却是不多了,缙绅向明军告密的事情更是几乎没有过。他摆摆手,示意带那个商人进来。人还是要见的,情报是真是假,听听就知道了。
不多时,一个用头巾遮住了金钱鼠尾,长得猥琐瘦小的汉子快步走进来,对着李来亨就打了个千儿。李来亨嘴角抽抽,抑制住自己想砍人的冲动,不悦道:“行了,鞑子那套礼节就别用在本公这里了,说说,你有什么重要军情?”
那汉子也不以为意,陪着笑又行了一礼,这才笑道:“好叫公爷知晓,小的是武昌卢老爷府上的亲随。卢老爷探听到绝密消息,事关重大,为掩人耳目,这才让小的跟着商队一起来禀报公爷。”
李来亨从喉咙里嗯了一声,淡淡道:“说来。”
那汉子神神秘秘道:“我家老爷的连襟,是武昌府的同知。前几日两位老爷一起吃酒,同知大人跟我家老爷说,平西王军中物资匮乏,武昌这边筹集了一批粮食、药材、兵甲和银两,很快就要起运。只是明军正在攻打勋阳,这批物资目前到了襄阳就停下了……”
这汉子顿了顿,见李来亨听的两眼放光,立时大受鼓励,谄媚道:“国公爷明鉴,我家老爷身在曹营心在汉,对鞑子恨之入骨,只是身在敌营,不得不虚与委蛇,心中只盼着国公能大发神威,早日打到武昌,解救被鞑子欺凌的大明百姓,所以,老爷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让小的来禀报公爷,不知公爷是否有意,将这批物资劫下来?”
李来亨心中大动,却是不动声色,手指在案几上敲击了几下,沉声问道:“你家老爷有何要本公帮忙的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要是信了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鬼话,那兴山军早就被鞑子吞的渣都不剩了。
“公爷敞亮!”那汉子欣喜道:“老爷说了,粮食、药材等物资,想来公爷是需要的,老爷就不要了。但这次运去的银子有二十万两,老爷希望公爷能赏赐一半。”
李来亨哦了一声,又皱眉思索片刻,继续道:“有多少粮食、药材,多少人护卫,走哪条路线,带队的将领是谁,吴三桂派人来接应了吗?”
那汉子一一告知,最后更取出一封信件,献给李来亨,说道:“公爷的疑问,信中皆有说明。此信还请公爷现在看后烧掉,公爷若有意,还请公爷约束勋阳的大军尽快退去,不然襄阳的车队不敢出发……公爷决定动手的话,可派人到襄阳南北杂货,小的最近都会在那候着。”
李来亨不知可否,挥手让他下去,随即低头盘算起来。超过二十万两的军需,就这么简单的被一个同知酒后泄露了出来,怎么看都像是骗自己撤军的阴谋。但这样大规模的车队行动,定然会出动大军护送,自己不可能不去查探,若是假的,这也骗不到自己,若是真的,那绝对是天赐良机啊。兴山军穷了多少年了,这哪怕是诱饵,他也想去咬咬看。
“召集三堵墙,随本公去勋阳!”咬了咬牙,李来亨下定了决心,得去,刚好也去看看王启隆在勋阳打成什么样了,这也过了好几天了,勋阳估计打不下来,周边应该清扫的差不多了吧。
勋阳城破的第四天,此刻的勋阳,基本已成了一座空城。按照西营和闯营当年流荡天下的经验,第一师将勋阳城中的百姓分为了男女营,分开送往成都。来自建昌的新兵们让原来的御营官兵大开眼界,这些穷怕了的小子们上房揭瓦,下地刨坑,把那些百姓藏起来的东西翻了个七七八八。第一师允许百姓携带私产,但这些百姓们以为还能回来,多少都藏了些东西在房子里,这下子,倒是全都便宜了第一师。
城外,哭声震天。华夏百姓向来安土重迁,哪怕到了后世,拆迁都是个老大难的问题,何况这还是明末。勋阳府的百姓们怨气载道,对着守在一旁的第一师官兵们怒目而视。第一师的官兵们也不以为意,这些被鞑子洗过脑的百姓将他们当作贼人,他们心知肚明,不过等他们到了成都,分到了自己的地,很快就会对他们改观的。王启隆担心军民冲突激起变故,一再强调第一师不得对百姓有丝毫冒犯,更是亲自守在城外,指挥百姓们搬迁。这几天他一直在忙着这事儿,除了安排了一个营监视谷城方向的清军,连军务都没管了。
“师帅,码头的兄弟来报,船不够用了。”正忙碌着,第一团的团长满头大汗的找来了。勋阳府数万百姓,还带着随身的家当,他们就几十条小船,已经全部装满了。
“派人,去房县和兴山,找临国公和南安侯,他们还有船。现在船满了就先出发,经过奉节的时候请文督师派船来接应。”王启隆想了想,答道,“要尽快把百姓送走,不然我军被钉死在勋阳动弹不得,此乃兵家大忌。对了,勋阳的守将跑掉了,谷城那边有何动静?”
“没有,谷城的鞑子毫无反应,职下猜测,勋阳守将没有去谷城。”团长答道。
王启隆闭目不答,在脑中勾画着襄阳一带的敌我形势图,半晌才道:“谷城或许不知勋阳已入我手,但这消息瞒不久,勋阳城小,百姓也少。勋阳往东是谷城,谷城狭小,一鼓可破,谷城再往东,那就是襄阳了。若是打下襄阳……”
团长也大为意动,喘着粗气道:“襄阳可不小,比成都现在的人都多吧?老天,我们哪来这么多船?”
“有船也不可能全都运走。”王启隆微笑道,“鞑子不傻,我们打下襄阳,他们肯定会调集大军来围剿我们,我们才多少人,还能守着襄阳不走?不过,殿下不是缺钱了吗,襄阳城的富人应该不少,府库估计也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