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绞肉
填壕,又是挖土填壕。
金军每次推进到明军的外围防线前,都只能顶着城上野下的大小火炮一层一层地填壕推进。
“快,快,快!不想死就赶紧填!”沈阳城的东北角,一台半瘫痪的楯车后面,一个身着土红色嵌铁甲的巴牙喇,咆哮着将一支新的羽箭搭上了弓弦。
这个巴牙喇已经在心里锁定了下一个目标。只见他一气呵成地拉弓探身,稍改角度,松手放箭,一个躲在小土堆后面的明军炮兵,就被他迎面爆头射死了。
作为正红旗的精锐,这个巴牙喇很清楚地知道上面制定的撤退计划,但他并未将这一计划传达到受他指挥的余丁们身上。
巴牙喇驱使着余丁们按照正常的攻城方式挖土填坑,而他自己也像正在攻城那样,毫不懈怠地与明军战斗着。“快,快,快!再填不了,老子就把你们扔到坑里去!”巴牙喇继续招手咆哮,但下一刻,他的声音被重炮的怒吼给压制住了。
短暂的飞行之后,一枚近十二斤的铁质炮子非常轻松地撕开了楯车的防御,将躲在后面的余丁拦腰打断!
那余丁甚至来不及惨叫,就飞速地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对这些主要负责填坑而非战斗的辅兵来说,最危险的地方无疑是最外围的深堑。
在填这些深堑的时候,金军的楯车停下来成了固定的靶子,而周围又没有明军士兵。所以城墙上的重型火炮,可以毫无顾忌地开火。
在那种恐怖的重炮面前,包铁包皮的木质楯车就像是某种可笑的纸糊玩具。
正所谓甘蔗没有两头甜,对付重炮最好的方式就是分散开来。但因为金军不得不依靠楯车抵御明军的鸟铳以及轻型火炮,所以金兵尤其是填土的辅兵,就只能龟缩在楯车后面让那些重炮当固定靶招呼。
在这样的情景下,独头重炮的杀伤效果好得甚至能让人忽视它那缓慢到让人心惊的重装速度。
几乎每一炮都能让一个乃至好几个金兵,以极其惨烈的方式丢掉性命。
“啊!!”被炮子击中的楯车后面,一个正在填壕的中年余丁在片刻的愣神之后扔掉了手里的铲子。
他不顾巴牙喇的招呼,发疯似的冲向那具尚且温暖的尸体。
“儿啊!我的儿啊!”中年余丁想搂住儿子,但他一上手才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被那坨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的铁球撕成了两截。
“啊!”中年余丁凄厉地尖叫着。浑身上下唯一还称得上干净的眼睛里,牵线般地涌出了浑浊的狂悲极愤。
透过楯车的破孔,中年余丁似乎看见了正在后退转向的炮口。“呜啊!啊!!”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柱漆黑的大炮吼叫着,仿佛要用喊叫为儿子复仇。
但别说向那门撕碎他儿子的重炮复仇了。在弥漫的硝烟之下,这个被大金天命汗努尔哈赤强征上战场的可怜男人,甚至看不清炮兵们的样子。
当然,直接造成了这场悲剧的炮兵们也看不见这对父子,更听不见这撕心裂肺的恸哭。对炮兵来说,赶紧装填下一发炮弹,并造成更多的悲剧才是正经的事情。
指挥这辆楯车的巴牙喇心下稍生恻隐,这时竟没有再催促驱使。
只可惜,宽阔的战场上,到底还是没有太多放置恻隐的天地。
“让开,让开!别他娘的在前面挡着!”不多时,中年余丁的身后,两个稍微年轻些的辅兵俯着身子推来了一辆载满了泥土的二轮车。见前面有人挡着,立刻就急了。
这辆车里的泥土,是他们从重炮的射程外掘来的。在一线的战兵维持阵地的时候,后方也不会彻底闲着。
一般来说,只要能倒四五车泥土进坑,就可以在深堑里填出一条足供一人踩踏穿越的小路,而在三里宽的战场上,来来回回地行进着近百辆类似的小推车。
“喂!干什么呢,快滚开啊!”听着连绵不绝的炮响铳鸣,两个推土的金兵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和后面不一样,这里可是明军炮火覆盖范围。每多等一息,就多一分被火器在身上开洞的危险。
巴牙喇不得不有所行动了,为了不让中年余丁挡路,他只得上手将中年余丁拉开。可就是这一拉,直接将那两半尸身给拽开了。
“别!”破碎的内脏泄出,紧接着就被小推车碾过并送进深深的沟堑里。
“打!”混着人类内脏的泥土被推进壕沟的同时,那个刚死了一个友军的明军阵地也组织起了愤怒的反击。
——轰!
火门进火,一台身重三来百斤的佛朗机炮立刻喷出致命的火舌。
独头铅弹被极速膨胀的气体推出了炮膛,几乎瞬间就跨越了双方阵地之间的间隙。
实践证明,即使近距离发射独头弹而非散弹,明军轻型的火炮也不见得能轻易击穿厚达数寸的包铁木板。即使成功击穿楯面,失去动能的炮子很难对楯后的金兵造成有效杀伤。
所以,前线明军总结出经验是通过轰击轮子,来让这笨重的东西失去行动能力。只要瘫了,推不动了,这东西就会变成一个既阻碍明军,又阻碍金军的中立路障。而且楯车一旦瘫得多了,金军就很难再继续推进了。
不过,这发原本要打楯车车轮的炮子,因为炮手被箭矢射死而暂时留在了子炮的炮膛里。当更脆弱的高价值目标出现,炮子也就适时地越过楯车朝着去推土的两轮车去了。
“啊!”一击命中,惨叫传来。
这种劣质的木板车甚至挡不住大口径的鸟铳,就更别说装药量更大的中型佛郎机了。
铅弹轻易地破开了没有泥土掩蔽的薄木板,给车后的两个推车金兵造成了致命,但不立即致死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