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上震怒”
朱常洛没有注意到王安的异常,继续埋头阅读那封奏疏。只见奏疏上写道:
都察院河南道御史臣袁化中谨奏。
通政使司左通政臣袁可立闻事附奏。
臣尝闻孝定皇后与皇上含饴之情至深,祖慈孙孝,乃为世间大纲常,大伦理之规范。然近日以来,京中忽有假托孝定皇后佛名‘九莲菩萨’之狂恣伪谶。臣耳闻知之,不觉惶怖欲绝,惊魂不定。
此狂恣伪谶本不当见于具文而渎皇上圣听,伤皇上圣心。然臣为风宪,恩委隆重,若噤口结舌,恐皇上为深宫所蔽。
两相权之,臣只得忍愠含愤而抄之曰‘帝待外戚薄,九莲菩萨显,若不加恩宥,诸子将尽殇’。
臣揆度孝定皇后圣衷,乃圣仁圣慈之至,绝无枉法佑侄孙而害圣明亲孙之意也。此浪传浪语,必无父无君、不仁不义之逆贼假造而散布之。所图者,亦必为扰皇上之锐断,而吓阻国典宪纲之斧正也.
朱常洛一脸平静地看完了整本奏疏。他既不愤怒,也不悲伤,反而有点懵。直到看见内阁联名附上的温言劝慰,朱常洛的脸色才陡然变了。朱常洛明白,这时候他应该愤怒。
朱常洛用力地合上奏疏,撑着额头闭上了眼睛。慢慢地,朱常洛想通了很多事情,眉头也逐渐皱了起来。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情绪都已经酝酿完毕。
“反了!”朱常洛用力地合上奏疏,猛地在案台上锤了一拳。他表情狰狞,眼睛里也闪出了仿佛要噬人的凶光。
皇帝这一声狂吼出来,殿内所有人都被吓得僵住了。魏朝毫无防备,一个激灵将毛笔笔尖上的墨水甩得到处都是,衣袖上也落了两滴。但此时,魏朝哪里还顾得了这点小事。他半甩似的扔下手里的毛笔,从椅子上跳起来,就近跪到地上。
在殿当值的其他宦官也像是被山压住了一样,纷纷扑倒在地。几乎只一瞬,南书房里就没有站着的人了。
“王安!”朱常洛猛地转过头。
“奴、奴婢在!”纵使早有心理准备,王安还是被吓得往后一缩。这是他近半年以来,头一次看到皇帝如此盛怒咆哮。
“这个事情,你知不知道!”朱常洛拿起奏疏,用力地向王安,向王安身前的空地砸去。
奏疏贴着地面一路滑行,最后磕到了王安贴在地上的帽檐。王安哪敢去捡,只颤抖着回答道:“回、回主子,奴婢知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朱常洛没有再咆哮了,他咬着牙齿,沉着声音,仿佛将怒气又含回到了嗓子眼儿里。
“回主子,廷试那天。”王安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在廷试那天,奴婢就收到了锦衣卫关于此番伪谶逆谋的提报。”
“好啊。”朱常洛站了起来。他小腿一撩,把椅子带倒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不立刻上报给朕,反而瞒了朕整整四天。魏朝,刘若愚!”
“奴、奴婢在。”魏朝不预备有今天将触到如此盛怒,仍旧陷在惊讶与愕然之中。只觉得南书房这一间小殿像是随时要塌下来了。
“奴婢在。”刘若愚稍好一些,却也是两股战战。
“王安怎么跟你们说的?谁许了你们什么好处?你们怎么就敢和他一起瞒着朕!”朱常洛喝问道。
魏朝的心此刻已经整个挂在了嗓子眼儿里。心脏的急剧跳动迫使魏朝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可直到脑汁被心火烧干,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刘若愚已经看过了那封奏疏,大致想通这当中的来龙去脉。也想明白了王安那句“你不该看”是什么意思。但这会儿,皇帝显然已经对他们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他想出的每一句辩解都能被反向解释为居心叵测。刘若愚不敢接腔,只能不断地叩首以作为回应。
“都哑巴了?”朱常洛就近走到魏朝的面前。“魏朝,朕叫你说!”
魏朝气血猛窒,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了一拍。“奴婢斗胆请主子明示。”
“哼!好一张巧嘴。”朱常洛踩着魏朝的肩膀,一脚将他推倒。“你是想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吧?”
魏朝哪敢不直面地板,他赶忙翻身回正,连连磕头,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主子!奴婢愚拙,真不知道主子在说什么啊!”
“你呢!”朱常洛又走到刘若愚的面前,阴恻恻地问道:“小师弟,你也不知道?”
刘若愚本能地想要否认,但下一刻就改了主意。“奴婢知道!奴婢刚才给奏疏分堆的时候,看过了整本奏疏,因而也知道了。”为了不被皇帝抢断问话,刘若愚一口气就把这句说完了。
“哼!”朱常洛冷哼一声,正要说话。王安却手脚并用地跪行到皇帝的面前,磕头道:“主子!他们两个这几天都没出过宫,应该不知道有这个事情,奴婢也瞒了他们。请主子降罚息怒,莫要气伤了龙体!”
“崔文升、魏忠贤呢?”朱常洛神色稍缓了些。“你别告诉朕,这两个管厂子的奴婢也不知道这个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