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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一体多面(1 / 2)

第384章一体多面

“那结果究竟如何?”钱谦益撑着桌面微微前倾身子,那架势,就差直接伸手把坐在中间的文震孟给刨到一边去了。

可王徵却当头泼了他一盆冷水。“我不是很清楚。”王徵摇头道。

钱谦益向文震孟投去一个略带疑惑的眼神。在文震孟此前的描述里,王徵不仅是“儒、释、道、西四法皆通”的博学鸿儒,而且还是“颇知内情,深晓其中利害”的知情人士。

不等钱谦益再开口,王徵便自顾自地解释了起来:“只就我自己翻译的那些书信文章来说。我并没有发现太多关涉朝政的文字。就算偶有几句描述,也多是管中窥豹的只言片语,而且错谬不少。比如,一个姓傅的西洋儒生就将阁臣与监臣等量齐观,认为太监也是内阁成员。更有甚者,这位姓傅的西洋儒生还认为,包括太监在内的“全体阁员”,每天都会在“装饰得极为华丽的大殿”里理政,分坐由金银制成的十二把交椅。每把椅子上都有所谓的皇室家徽,我猜他指的应该龙纹。”

钱谦益听得津津有味,见王徵语罢,便举起酒杯,顺着这个话题笑问道:“内阁有六位阁老,司礼监有五位太监,怎么会冒出‘十二把交椅’来?”

“这位姓傅的西洋儒生在自己的札记中写道,圣上每天也会到那个“装饰得极为华丽的大殿”去理政。这么算下来,不就十二把椅子了吗?”说到这儿,王徵自己都笑了。“而且他们还认为,这当中的那把‘由纯金打造的,镶着许多宝石的,盘着几条龙的椅子’是可以让别人坐的。如果圣上不出席这个所谓的‘执政大会’,那么内阁的首席大学士就可以坐上去。代替皇上主持‘执政大会’。”

“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家无二主,尊无二上。”钱谦益也是不由得一笑。“写这篇文章的洋人肯定没读过《礼记》。”

王徵点头表示肯定,但旋即又道:“可这些文字充其量只能算是化外之国对我天朝的无知想象。远远算不得谤讪疑君、诽谤朝政、惑乱众听。就算是大总宪也是这么认为的。”

“而且即便是这些错谬的文字,也是多是基于一种质朴的仰慕之情。”说着,王徵渐渐敛去了脸上的笑意。“在其他的文章中就更是就如了,比如有一个姓金的神甫,他曾返回西洋,并两度周游西洋列国。据他自己日记上的记述,返回西洋期间,他常常身着儒服出现于学馆、书院这样的公众场合,向当地的读书人宣扬、推荐我天朝的礼仪、典制、风俗。其文章中不乏精准至极的描述。”

“这次被圈禁在正西坊的西洋儒生,和那些尚未翻译的西洋书籍,大都是这位姓金的神甫前年远离故土再度来华时带来的。”王徵饮下一口苦酒,喟然叹道:

“还是据他自己日记上的记述,这些西洋儒生几乎都是他在周游期间,受了他的感染,向往我朝,心慕王化,所以自愿报名来的。在这趟凶险至极的远洋旅途中,有七名西洋儒生染病死亡,其中就包括这位金神甫的弟弟。金神甫的弟弟死在船上,到尸身开始发腐都没有下葬,直到他们的船只抵达一个名叫果阿的地方,金神甫才把他的弟弟埋在那里。”说罢,王徵又叹了一口气。

“所以,”钱谦益沉吟片刻,问道:“宪台认为这个案子是诬告?”

“不!”王徵似是酒意上头,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两度。“这些内容只是我翻译的书信文章,就算全部都是事实也只是部分事实,并不能反映这个案件和西洋教会的全貌。应征到宪台来做翻译的人足有二十七个。我并不知道他们翻译出的文字里有没有悖逆犯上,乃至煽乱惑众的内容。而且大总宪也没有向我们公布宪台对这个案子的整体定性,吃完今天的最后一顿饭,他老人家就直接宣布‘翻译馆’解散让我们回来了。所以我之前才说,我并不清楚这个案子的结果。”

坐在两人中间的文震孟虽然一直没有插话,却也听得连连点头,并不时敬酒应酒。他最欣赏的就是王徵有一说一,不带丝毫偏倾的性子。

钱谦益亦微微颔首,看向王徵的眼神里也多了不少敬意。他一面斟酒,一面另起炉灶。“听说钦天监那个姓汤的西洋官正也在宪台做翻译,而且良甫兄与之颇为相熟?”

“受之兄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王徵不由得又瞥了文震孟一眼。文震孟已经喝得有些迷糊了,可他非但没有丝毫的歉意与躲避,反而是咧着他那张已然满是酒气的嘴,冲着王徵嘿嘿一笑。

钱谦益如何注意不到这当中的调笑意味。他也跟着笑,却道:“常言道,路通则灵通,钦天监毕竟就在翰林院旁边,拐两个路口就能走到。良甫兄,请。”钱谦益又敬酒。

王徵倒也没什么好隐晦的。他应敬饮酒,并说道:“近几日,我都是与汤官正一道回来的。因此,便与汤官正结了些许浅薄的交谊。”

“汤官正也住在这一片?”钱谦益问道。

王徵点头道:“就在泡子河边上。”

虽然孙元化和文震孟租下的宅邸都在明时坊。但文震孟的宅邸在盔甲厂和贡院之间,孙元化的宅邸在盔甲厂以南的泡子河附近,两地之间并不很近。若非去都察院应征办案,王徵甚至都不知道汤若望也住明时坊。王徵对汤若望很感兴趣,两个人在结伴返回的路上也聊得很投机,要不是案子还没落地,恩科也将要放榜,王徵非得上门拜访不可。

“原来如此,还真是好缘分啊。”钱谦益用筷子夹起一颗盐炒的豆子,送进嘴里。就着酒水咀嚼咽下之后,钱谦益顺势说道:“坊间有传言说,会试结束那天,到贡院门口闹事的人就是汤官正。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该不是谣言吧。”

“不是谣言,那确实是汤官正。”王徵说道:“不过他也不是为了闹事,汤官正只是骤闻家宅被围,乡人遭到禁锢,一时心急,所以才去了贡院,想找大宗伯讨个主意。当日就有锦衣卫把他给抓到了正西坊那边儿去,但第二天,他就被放了出去。汤官正自己说,当时是司礼监的魏首席亲自过来放他出去的。”

为了造势引导舆论,汤若望每每与人谈起此事,都会强调是魏朝在次日就把他从胡乱抓人的锦衣卫的手里给解救出来了。

“而且这个事情,皇上也罚过了。”王徵也伸出筷子去夹豆子,不过因为那碟豆子在钱谦益面前,和王徵离得有些远,所以他的筷子尖夹了两次,豆子都掉了下来。见此,钱谦益索性将那碟子往王徵的方向推了推。

但就在这时,文震孟却伸出筷子,半道截住碟子。他夹起一粒豆子送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问道:“怎么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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