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附带伤害与援辽守备
啪!惊堂木又撞在了大案上。
“噤声!”沈光祚沉声吐出两个字,肃然的官威仿佛凝成了实质。
“是”
“唉”沈光祚轻叹了一口气。“从你出宫的那天说起。中间临时问你什么,你如实答就是了。”
“是,是。”江驼子赶忙应道。
“你倒是说话啊。”沈光祚真不想跟这些平头黔首打交道。说个话都费劲。
“哦!”江驼子抚了抚干瘪的胸膛。“小老儿是裁员的第一天就出来了的。跟几个一同被赶出来的老哥哥老弟弟一起去了曹老虎观借住”
这回,沈光祚没有用惊堂木,只是用指节叩响桌面打断江驼子的发言。“这个曹老虎观在什么地方?”
“大老爷恕罪!”江驼子又连着磕了两个头给沈光祚赔礼。“曹老虎观是咱的俗称,正名儿叫崇玄观。”
崇玄观始建于英宗天顺二年,是策划参与“南宫复辟”的大太监曹吉祥所建之道观。曹吉祥极度自恋,道观建成之后直接就将此观命名为曹公观。由于曹吉祥把持朝政期间排除异己,残暴如虎、杀人如麻,人称“曹老虎”,所以时人也称曹公观为曹老虎观。
天顺五年七月,曹吉祥在贪婪和恐惧的共同驱使下,仿魏武故事,发动叛乱,意欲攻入紫禁城杀死皇帝夺取皇位。可别说紫禁城,曹吉祥所率之叛军兜兜转转了一整夜,连皇城也没攻破。
逆案发生后,英宗皇帝对曹家上上下下进行了总清算,曹吉祥本人凌迟,曹氏全家被杀。曹公观也受到牵连,整个道观自此破落。直到嘉靖皇帝开始修道设醮,作为道观的曹公观才又开始恢复元气。
曹公观什么改名为崇玄观现已不可知晓,有人说是天顺清算之后,有人说是嘉靖佞道之后。但无论叫什么,他就在那儿。
“就是日中坊那个崇玄观?”沈光祚问道。
“这”江驼子哪里知道什么日中坊,自进宫以来他就没出几回宫,连北京三十六坊的概念都没有。而且江驼子大字不识一个,就连崇玄观的正名儿也是别人告诉他的。“应该是吧。”
沈光祚默了一瞬,改问道:“是不是出了观,顺着大路往西就能去西直门?”
“是是是!”江驼子顺着沈光祚引出的话茬往下说道:“小老儿就是在西直门附近的市口遇见那官差的。”
“那就接着这个往下说。”沈光祚眼神一动。“哪天,你为什么去西门市,怎么会遇见那人?”
“是。”江驼子回忆道:“出宫之后又过了四天,对,应该是四天。观里又来了许多老哥哥老弟弟,能住的房子都塞满了。观里的粮食也吃不了几天了,观主就让大家各出点钱,买些谷粮、再买些鸡崽儿。每个人出五分,凑了差不多六、七两银子出来。”
“第二天,观主带着小老儿和另外几个先出宫的老弟弟去西门市采买。他们都去市场了,我就留在市口看驴车。”
“正等的时候,一个穿着锦袍的官差走过来,问小老儿是不是因为宫里裁员出来的宫人。小老儿说是,他就说可以银子通路子重新回宫,小老儿先是不信,但他又掏出了牌子,他还一口道出小老儿原在惜薪司。”
“他许你回惜薪司办差了?”沈光祚问。
“没有。”江驼子摇头。“小老儿也问他能不能回原衙门办差,他说回宫可以,但为了避嫌,必须换一个衙门。不然上面不好看。”
沈光祚明白了,这是典型的假扮官差行骗。这种案子在聚集了百万人口的北京很常见,每年光是破获见报的案子就不是个位数,骗财、骗色的都有。不过江驼子报的这个案子有些特殊。这似乎是专门针对的被裁宫人设计的诈骗,听江驼子的描述,少不得还有宫里的某些人物的配合。
“腰牌上刻着哪个衙门?”沈光祚问道。
“那差人只给小老儿晃了一眼,没看清,很像是宫中的形制。”江驼子说道。
沈光祚办案经验丰富,对此也不意外。像这类诈骗,要是遇上疑心重的直接就不骗了。只要人够多,那就不愁骗不到人。“你直接就把银子给他了?”
江驼子摇头道:“没有,那官差只问了小老儿想不想再回宫。如果想,那他还得先报上去。他说,这当中的门路很多很杂,要筹谋些日子才能办好。”
“然后呢?”沈光祚又问。
“然后他就走了。是另一个官差跟小老儿要的钱。”江驼子说道。
“另一个.”沈光祚的面色又凝重了些。“你们约在哪里见的?”
“没有约。小老儿也问他在哪里见,但他说不需要约见,上面交代妥了,自有人找。他甚至连小老儿住在哪里都没问。”江驼子的喉咙有些干了,他强酝出一口唾沫,咽下去润了润嗓子,才又道:“差不多又过了几天,就在小老儿以为这事情黄了的时候,第二个官差在道观找到了小老儿。那第二个官差说回宫的事情有着落了,让小老儿”
沈光祚再一次打断了江驼子。“这中间你就没把事情告诉别人,比如崇玄观的观主?”
一般来说,这种会收留出宫中人的道观佛寺,多少都有点儿宫里的背景。他们会接受一些宫中信徒的捐赠,或者干脆就是宫里撑起来的。就算没有宫里的背景,观主、住持的阅历也比宫里的井底蛙们大不少。
“没有。”江驼子摇头。“第一个官差走之前,小老儿问他,可不可以也让其他的老哥哥老弟弟回去。他说可以,但又说,这种事情必须密,只能一对一的做。其他人自有其他的官差接触,就算回宫了,也不会分到一个衙门。而且第一个官差也没有从小老儿这里拿走半分银子,只是问了个意向就走了。”
营造权威、隔离受害者、在最后拿钱之前什么也不要。这骗术太经典了,听得沈光祚直皱眉。“你被骗了多少银子?”
江驼子回答道:“二十二两。第二个官差说,二十两是宫里拿的,二两是他和上一个官差的辛苦钱。”
“你出来的时候,宫里发了多少钱给你?”沈光祚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二十两。”江驼子即答道。
“不是说一年一两,上不封顶吗?”沈光祚已经把这事情打听得很清楚了。“你自嘉靖朝就进了宫,哪怕是嘉靖四十五年到现在也该有五十五两了吧?”
“册子遗落查不到了。孙司正看面相开了张二十两的条子。”江驼子说道:“好多老哥哥老弟弟都是这样的。”
“出宫给了二十两,回宫二十二两,”沈光祚想不通。“你图什么?”
“图什么.”江驼子竟然抬起了头,愣愣地与沈光祚对视。“小老儿就是想回宫啊。”沈光祚从江驼子的眼睛里看见了浑浊的悲伤。
“宫里有什么值得你二十两回去,你就在崇玄观养老不好吗?”沈光祚问道。
“崇玄观是很好,可比起那里,小老儿更想在安乐堂终此生。”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