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饷银与皇上的恩情
拣选标兵的工作持续了一个上午。最后的事实证明。孙承宗定下的指标还是高了。茅元仪选人的标准定得很低,他只要求卫兵站得直,不太瘦,脸上的沟壑少几道,鬓角的白发别太多。可即使是这样,天津卫实在的两千多名卫兵中,仍旧只有三百四十二名,能勉强能让茅元仪满意。
要是按着锦衣卫精锐的标准进行拣选,恐怕这三百四十二人还得再减掉一大半。
包围圈空了之后,茅元仪来到孙承宗的面前,拱手行礼道:“抚台大人,就是这些了。”
“好。先按营制把他们排列起来。不足一队的也算一队。”孙承宗没有质疑茅元仪的选择,也没有让他强凑一司。
“是。”茅元仪领命离开。
“天津卫各所,整队!”孙承宗大喝一声。
“是!”五所千户战战兢兢地回到所部整理秩序。
他们很难不战兢。在拣选的过程中,孙承宗和他身边的陆文昭就像两尊铸铁,抓着剑柄几乎一动不动。陆文昭也就罢了,他人年轻,也没着甲,穿着武官常服吹一上午的风也不奇怪。
而抚台孙大人都快六十了。他披着沈采域那副超大号的甲胄,脸色铁青,一点儿笑意也没有。千户胡思乱想,也不知道抚台大人这样子,是让甲胄给压的,还是让卫兵要死不活的现状给气的。
“禀告抚台,整队完毕。”整队完毕后,五位千户来到演武台前集合。
“上来。”
“是。”众千户小跑上台,来到孙承宗的面前。
“哼!你们这些人是抱着当兵的脖子在吸血吧?”众千户还没排列站定,便听见了陆文昭的一声冷哼。“一个个的吃得脑满肠肥,家里的小妾几房几房的养。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儿,就知道去勾栏听曲儿狎妓。看看你们手底下的兵!又老又瘦,你们不觉得羞愧吗!?”陆文昭越说越激动,握着剑的右手也开始颤抖,仿佛下一刻他就要把剑拔出来砍人了。
“下官有罪!请抚台,上差开恩宽宥。”刘祖耀率先下跪,接着,其他四位千户也纷纷跪了下来。
孙承宗昂首站着,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晾了他们一会儿之后才道:“都起来吧。虽然天津卫兵的孱弱超出了本抚的预料。但本抚之前既然说过不纠尔等之过,就不会食言。”
说罢,孙承宗又转身面对陆文昭,问道:“陆副千户,卫所糜烂的责任也不能全怪在他们的身上。诚如神镇抚所劾,本卫兵政之坏,首恶当在掌印、佥书等官,将兵千户无非胁从。不分首从,一概并论,实违本朝宽严相济的法度。本抚督军,他们必不敢再如此。何妨就放他们一条生路?”
“以法度世者,天下唯圣主一人。锦衣卫乃天子亲军卫,东司房更有缉访内外奸宄之责,此二者亦为祖宗成法。虽然您是皇上的师傅,但下官也不能对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陆文昭拱手抱拳。“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说罢,拂袖离开。
“你!”孙承宗伸出手,却没有抓住陆文昭的肩膀。“唉!”孙承宗仿佛很遗憾地叹了口气。
“抚台大人!您可要救救我们啊!”众千户也不管这是什么场合了。直接扑爬到孙承宗的靴子下连连磕头。
看今天这样子,若不是有孙帝师在这儿挡着,恐怕锦衣卫直接就要拿人了。
“哎呀。我有我的差事,他有他的职责,我又管不到锦衣卫的头上去。”孙承宗颇为遗憾地说。
“求您了。求您拉卑职一把呀!”两天经历了“休妾”“查册”“校兵”等三次打击与饶恕之后,刘祖耀已经快把孙承宗当祖宗了。他这头磕得既爽利又响亮,说不定拜祖宗牌位的时候都没这么殷勤。
其他千户虽然也跪也磕头,却也没有刘祖耀这么夸张。
“好啦,好啦。起来,都起来!”孙承宗觉得差不多了。“人无信不立,皇上要问起,我会帮你们说话的。”
“多谢抚台大人。”众千户心下稍安,纷纷起身。
孙承宗肃穆环视,压低声音,幽幽地说道:“这个责任要有人来扛,你们明白吗?”
众千户自然不会不明白孙承宗所谓的“有人”是哪些人。“卑职明白了。”他们互相对视,立刻便达成了默契,于是连连点头,齐声应是。
“你们带着人回去吧。日上三竿,也该放午饭了。”孙承宗摆手。
“是。”
——————
三百四十二人。虚七队,不足一司。
但即使是这样一支远称不上庞大的队伍,也需要基层军官来传达上层指挥官的意志。
军官的考察与简拔需要时间。为了立刻就能使用这支部队,同时也为了与卫所隔绝,孙承宗便让茅元仪在京兵中挑了七个机灵的年轻兵士,来临时充任标下中军的队总。当然,孙承宗不会让他们白干额外的活儿,在回京归营之前,这七个年轻兵士会得到巡抚署的补贴。
“列队!参见抚台!”茅元仪下令道。
“列队!”新任的基层军官指挥着他们手下的兵士,分列在点将台下。
哄乱稍息,孙承宗出来训话。“本抚治军。首先讲究一个忠字。这个忠,是忠于皇上,忠于大明!你们要始终记住,你们的饷,你们的粮,都是皇上给的。而不是我孙承宗,或是别的什么人给的。不忠者无用!如果有人胆敢不忠于皇上,立斩无赦!”他满脸庄肃,声音洪亮,每个音节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所谓抑扬顿挫,如是而已。
“其次,本抚要求上下一法,上下一心。各级军士必须完全执行命令。命令一旦下达,任何人不得质疑。违者,立斩!同时,军官不得无故殴打凌虐手下兵士。如果兵士无过而受罚,可以直接找本抚申诉。本抚会严肃纠察,一经查实,不论军官何级,立行革职,并领军棍。但如果查明系兵士有意诬告。立斩!”
“再者.”孙承宗在此停住,接着用眼神扫过队列中的所有人,末了,他竟颇为无厘头地转折道:“先吃饭!其他的军规军纪以后再说。”
饭菜被端了上来。孙承宗坐在椅子上,和在场的京兵、标兵一同用饭。饭菜说不上丰盛,但至少不馊不陈,勉强有两口油荤。
用过一顿饭之后。校场整队整队。与此同时,一口中等体积的箱子和一张方桌在鹿善继的指挥下,被京兵抬上了点将台。
“这是本抚承诺发给诸位的饷钱。因为贪官蠹库,导致卫库里没有布匹,本抚决定折银二钱。尔等可自行购买。”孙承宗打开箱子,白的银子立刻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熠熠闪光。而与闪耀银光交相呼应的,是兵士们眼神里的渴望与贪婪。
这时候,孙承宗合上箱盖,将银光和贪婪一齐阻散。“每个人都有,排队依次上来领,不得嘈杂拥挤。记住本抚说的规矩,违者逐出本营!”
“甲队!”孙承宗已然决定使用新式的编号法造册记账。但为了不与底下的大头兵产生沟通上的障碍,他同时决定在日常称呼上,并行采取另一套与之对应的传统称呼。
“是。”京兵队总领着手下的人来到台上。
甲队共五十一人全部上台后,孙承宗主动退到一边,让户部管粮主事鹿善继发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