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上达天听与鞑靼请见
“要把骆思恭叫过来问话吗?”李永贞问道。
“先不急,我这就去书房,报给万岁爷知晓。”思虑片刻之后,魏忠贤决定跑一趟南书房直禀此事,顺便旁敲侧击地探一探,背后的细节。
“现在就惊动万岁爷吗?”李永贞一惊。他本能地以为魏忠贤要借此事大做文章,对付锦衣卫了。“我觉得还是先叫骆思恭来问话会比较好一些。”李永贞委婉地提醒道:“天津卫的事情就是骆思恭提报的,他总不至于自己搞自己吧?”
只要动不到掌卫事骆思恭的头上,再怎么对付锦衣卫也只是小抓小挠。
“什么惊动不惊动的。咱们不就是干这个的吗。”魏忠贤站起身,将提报叠起来收好。
魏忠贤并不喜欢李永贞这个下属。因为李永贞现在坐着的位置,是魏忠贤准备留给亲近的宦官的。由于他是位卑骤起,还没来得及在宫中培植亲近的势力,所以这个位置就一直空着,由他自己兼掌,无非是忙了些。但没承想,司礼监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就给他调了这么一个人过来补缺。
“还有一件事。”见魏忠贤有立刻就要离开的意思,李永贞赶紧说。
“还有.”魏忠贤突然不耐烦了。但几乎是下一瞬,他就完成了对情绪的调整。“还是锦衣卫那边儿的消息?”
李永贞没有察觉到魏忠贤眼里一闪而过的狠厉。“是锦衣卫。他们在提报天津事的时候,还报了一笔廉材银。”
自从廉材房贴出告示,允许五品以上的宦官自觉上缴赃污的银子之后,这种由官员主动上缴的银钱,就被宦官们戏称为“廉材银”了。“廉材银”这个词本不见于文书,但最近也有着约定俗成,成为官样用词的趋势。
“哪里来的?”魏忠贤问道。
“百户进京,他们之前报备过。是锦衣卫内肃的事情。”皇上命令锦衣卫内肃这件事,发生在李永贞入职之前。但他很尽职,入职之后没多久,就把能调阅文书全部看了一遍。
“原来是这个。”李永贞这么一提醒,魏忠贤立刻就想起来了,于是追问道:“有多少?”
“银子一万四千八百二十一两。黄金二百三十两。此外,还有瓷器十六件,字画十二幅.”李永贞掏出一张账单。
魏忠贤每天都被几十上百万两的账册轰炸,对于这种万把两的数字都快脱敏了。不过,魏忠贤还是很快就猜出了这两件事看似无关的事情之间的关联,知道骆思恭这是急着撇清干系,想隐晦地把锦衣卫从沈采域畏罪潜逃的事件中摘出来。
“记下来让稽查局的人去核验,核准后报司礼监。等司礼监批收了,再让锦衣卫直接押着送到承运库去就是。”魏忠贤不动声色地说道。
“是。”李永贞点头。
“还有别的事儿吗?”魏忠贤摆出一副亲切的样子笑问道。
“没了。就这么两件。”李永贞再次提醒道:“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把骆思恭叫来问问。”
“你愿意问就传他来问吧。我还是得去一趟书房。”魏忠贤快步走到镜子前,正了正自己的衣冠,确定衣紧帽正,没有缺漏之后,便大踏步地离开了西厂。
“这”看着魏忠贤逐渐远去的背影,李永贞无奈地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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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书房如今添了一张新的桌子,算上那两张长期空着并对立的,一共是五张。
刘若愚的小方桌摆在最靠近门的位置。因此,他也就很自然地被安排着顺便做了南书房文书收发的活计。所谓的收发,自然不是亲自跑到会极门去接收内阁的票拟,这是在会极门当值的宦官的活计。刘若愚的工作,是按部门分类,把阁、部、寺、司、院、监、科等外廷衙门的奏疏、提报,按照重新拟好的分类的分堆,然后再分别递送到自己、魏朝、王安乃至皇上的书案上。
比如,王安就负责查看内阁首辅、九卿正堂官本人的直奏,以及吏、户、礼等三部的提奏。而魏朝则负责刑部、工部、五寺、转运提举司的奏报。而刘若愚则负责对接兵部以及余下的闲杂衙门,比如钦天监、教坊司、尚宝司之类的。而皇帝则一手负责戎政府、五军都督府、都察院、六科等衙门的奏报。只有在需要意见的时候,才把奏报交付内廷枢宦先阅。
至于内廷行政,仍由王安一人掌总,四大枢宦协理。各枢宦若有紧急要务可随时直奏皇帝。当然,没有紧急要务也可以来南书房请安,或者去乾清宫伺候起居。所谓书房大门常打开,有事儿没事儿都能来。
当魏忠贤拿着锦衣卫的提奏来到南书房的时候,魏朝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奏报来自太常寺的题本。太常寺是掌管宗庙祭祀的机构,但它偏偏设有一个提督四夷馆的少卿。而这个隶属于翰林院的四夷馆,本质上是一个专司翻译的机构。
“插汉部虎墩兔憨的使节脑毛大于昨日抵京,并递交国书。鞑靼馆昨日连夜将国书通译为汉文。兹事体大,还请万岁爷乾纲独断。”魏朝听见开门的动静,下意识地往门口瞥了一眼。见来人是魏忠贤,他的心里立刻就泛起了一阵强烈的鄙夷与厌恶。
魏忠贤走上前,准备跪叩行礼,但朱常洛却摆手将他的动作打断。“去你的位置上坐着。”
“是。”魏忠贤飞快地跪下磕头又站起,也算是行了一个高度简化的礼。
“说说这个林丹巴图尔的意思。”朱常洛示意魏朝继续。“说重点。”
明代官方并没一个对于北方诸部落稳定的通译。比如察哈尔部就在不同的官方文书中既被译为“插汉”、“插汉儿”也被译作“察罕儿”“擦汗儿”等。而它的首领孛儿只斤·林丹巴图尔,也不止一个称谓。边疆武官们有时按他的号,也就是代表长寿长生的“呼图克图汗”称呼其为“虎墩兔憨”。有时也按他的名,称呼其为“灵丹”或者“陵丹巴图尔台吉”。
因此,当朱常洛在熊廷弼的奏报中看见所谓“插汉部虎墩兔憨”、“脑毛大”以及“炒”这样的字样时,简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直到当时奏报此事的王安,提拿着往年的记录和地图,向皇帝概述了朝廷所掌握的边疆部落的基本概况及其首领,朱常洛才明悟,所谓的“虎墩兔憨”其实指的就是最后一任受到公认的蒙古本部大汗,孛儿只斤·林丹巴图尔。之后,他就坚持以“林丹巴图尔”直称这位蒙古大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