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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御临张府(1 / 2)

第209章御临张府

父皇惩戒西李娘娘之后,朱由校时常在想,当初要是能鼓起勇气恳求父皇去看母亲一眼,或许母亲也就不会郁郁而终了。这样的情绪在父皇将曾经最不受宠的东李娘娘从景阳宫接到乾清宫之后达到了一个高峰,几乎要转变为自我怀疑乃至自责了。

因此,在部分了解张诗芮的现状之后,他立刻就联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以为父皇是因为张天师的忤逆行为而迁怒张诗芮,要用软禁、冷遇和外部压力悄无声息地逼死这个什么都没做的可怜女人。他将对母亲的愧疚,投射在了与母亲的境遇高度类似张诗芮身上,并果断地行动了起来。

当得知父皇对张诗芮并无明显的杀意之后,他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立刻建议,父皇把张诗芮放离北京。他认为,只要离开北京,张诗芮就能明白父皇的心思而不至于胡思乱想,并且脱离这个随时能收到负面消息的高压环境。这样一来,张诗芮就不会死了。

也就是说,朱由校一直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思考或者说揣测着张诗芮的情绪。至于张诗芮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他不知道,也没想过。

“天师府被围的时候,张诗芮通过给张家送吃食的宦官,往宫里呈来了一个面圣的请求。这个请求多少银子来着?”朱常洛看向王安。

“二百两。”王安想了想回答道。

“朕没理她,也没把这二百两还给她。这是为了她好。而朕之所以不搭理她,是因为她面圣无非是请求朕放她爹一马。朕不会答应她,也就没理由见她。当面否了她,或者把钱还给她才是把她往死里逼。”朱常洛觉得自己还是很温柔的。

“张府解围之后,她上了那道疏。还是魏朝直接拿到宫里来的。”朱常洛想通了一个他此前从没费脑子细想过的点,于是轻笑一声道:“呵。也得亏是魏朝拿到宫里来的,否则这个脑子单纯得只有一根弦的女人连转圜的余地都丢了。”

“转圜的余地”朱由校的脸色有些变了。他开始意识到,张诗芮所面临的境况和母亲不一样,只是看起来像。

“张诗芮先去了道录司,道录司没搭理她。然后又去了礼部,当然礼部也没搭理她。她最后误打误撞地碰见了去礼部宣徐光启进宫的魏朝。魏朝出于好心,顺手把奏疏带到了宫里来。”朱常洛曾经问过一句,因此大致知道张诗芮上疏的过程。“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道录司和礼部都在事实上拉了张诗芮一把。奏疏要是呈到通政使司去,走内阁的流程,再到礼科那里绕一圈。恐怕南京还没动起来,北京就动起来了。”

“北京也和张家有关系吗?”朱由校问道。

“可能有,可能没有,就算有应该也不多。隆庆之后,道门的势力在北京就没什么起色了,红极一时的道士被杀了干干净净。唉呀!这个不是事情的重点。重点是张显庸有没有病,北京这边儿普遍是不知道的,你当谁都跟宫里一样消息灵通啊?”朱常洛轻轻地拍了拍朱由校的脑袋。

“对宫里来说,张显庸有病没病不重要,宫里可以认为他有病,也可以认为他没病。从始至终,宫里的态度都是拖,把张应京的婚事往后拖,把张应京袭职的事情往后拖。南北锦衣卫乃至西厂围住张府和天妃宫的名义,从来都不是禁锢而是保护。维持在这个雾里看的状态,就能一直拖下去。但对于北京的言官们来说,张显庸有病没病很重要。”

“吕宪安和魏国公不是已经把事情挑明了吗?”朱由校问道。

“他们凭什么挑明?他们有调查权吗?围住天妃宫的是南京的守备部队吗?在官面上,那两封弹章说到底就只是猜测。南京锦衣卫倒是可以把事情挑明,但西厂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他们不敢。”

南京锦衣卫要是连北京的招呼都敢不听,那朱常洛就要改变日程尽快对南京锦衣卫下重刀了。厂卫不听皇帝的命令,这可比官场掮客的事情要严重得多。

“朕现在不想让张显庸死,但以吕宪安和徐弘基为首的官员们想要他死。但他们的猜测没有一锤定音的作用。”朱常洛一停,问道:“可张诗芮是谁?”

“张显庸的女儿.”朱由校喃喃道。

“对了。张诗芮这封奏疏要是公之于众,就等于是把张显庸假病不朝、欺君罔上的事情坐实了啊。北京的言官必然跳起来,对张显庸发起大规模的弹劾。她那个‘代父受过、死全孝道’的话,写得很好,但根本不会有人听。”朱常洛遗憾地摇了摇头。

王安适时地插话进来补充道:“治张显庸的罪,连坐到她的身上本来就是大明朝的通行惯例,放过她是万岁爷开恩。容奴婢说得直白一点,张诗芮从来就没有代张显庸去死的资格。张应京倒是可以,但张显庸多半不会愿意。”

朱常洛冲王安微微颔首。然后道:“如果西厂没有围住天妃宫,北京言官弹劾张显庸,尚有南方为他说话。但现在与张家过从甚密的南方官场唯恐切割不干净,只想让张显庸带着秘密死,他们不仅不会雪中送炭,反而会落井下石。”

“那这样的话,父皇在保护张诗芮?”朱由校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样的情况了。

朱常洛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平静地说:“坦诚地讲,朕没这么想过。是既不保护,也不迁怒。朕把事情按下来,从来不是为了她,也不是为张家,而是为了大局。你觉得张诗芮是好人,因此可怜她,要她想让朕给她一条活路。朕当然可以答应你。况且朕从没想过要杀她。但她真正想要的,是对她父兄的宽恕。是张显庸这一支得以保留。”这里朱常洛记错了,张应京不是张诗芮的兄长,而是张诗芮的幼弟。

“但朱由校,你觉得朕应该给她吗?”朱常洛其实可以不跟朱由校说这些,他觉得直接放张诗芮离开就能满足了朱由校的心理需求了。但朱常洛想要的,不只是一个心有恻隐的继承人。

“父皇意思儿臣明白了。”朱由校突然觉得好累,好想沉沉地睡上一觉。“张家现在是两头不占。张显庸瞻前顾后、阳奉阴违,搞得自己失了道义。然后西厂的举动又瓦解了张家在南方的关系网。除非宫里力保,否则张显庸这一支就完蛋了。可宫里力保,意味着无视‘张显庸忤逆’和‘张家掮客南方’这两项事实。同时把张家这张随时能打的好牌给烧掉。父皇,儿臣理解得没错吧?”

“题面是这样,可你的答案是什么呢?”朱常洛重重地点点头,并说道:“朕向你保证,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朕都满足你的要求。”

即使知道张诗芮所面临的境况和母亲不一样,可朱由校还是觉得张诗芮很有可能自杀。那种积郁而不发,独自承受的状态和母亲临终前的样子实在是太像了。但到最后,他还是说:“父皇。您是对的。就这么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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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大年初五,官府复印前的最后一天。

这天卯时刚过,刘一燝就起来了。他之所以起这么早,是因为他要和韩爌、徐光启以及周嘉谟去见孙如游最后一面。明天吏部复印,就要给孙如游送去调南京任户部员外郎的正式文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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