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阉竖!尔安敢如此无礼!
紫禁城,午门。稍早一些的时候。
资格最老的吏部尚书周嘉谟站在其余四部卿之前,苦口婆心地对以吏科给事中周朝瑞为首的一众给事言官进行着劝说。“诸位。都回去吧,有什么话想说可以上疏嘛。在午门口吵吵嚷嚷的,这成何体统啊!”
在收到了来自皇帝亲批的封驳之后,方从哲果断拍板,令在场的阁部十三卿按叶向高提议兵分两路,以阻止事态进一步扩大。
“上疏有什么用!皇上被奸臣包围着,我们要面奏圣上,陈明利害!”周朝瑞态度强硬,言辞激烈。
目前言官之中最有威望的三人都不在场,杨涟远在辽东,恐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北京发生的事情。左光斗让北镇抚司给拿了关在诏狱里。而曾经挺身而出,对抗锦衣卫的英雄傅櫆,已经连着请了三天的病假了,有同僚去探望他,发现傅櫆似乎染上的极为严重的风寒,几乎要将自己的肺给咳出来,总之就是一副病体怏怏,即将英年早逝的样子。
言官们群龙无首,因而科、道也短暂地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以周朝瑞为首的给事言官,他们联合了从左右少卿到寺副在内的一众大理寺官员,非常激进地要求处死戕害邹元标的锦衣卫,血债血偿。另一派则是以袁化中为首御史言官,他们相对冷静,和刑部诸官的立场基本一致,主张先查清邹元标“真正的”死因,再另图他法。
“张大人、黄部堂。什么时候能将邹寺卿从镇抚司的囚牢里接出来啊!厂卫自查还不如不查,三法司又不是摆设!”都察院左都御史张问达和刑部尚书黄克瓒一出现,立刻就被以袁化中为首的一众都察院御史,以及刑部各清吏司的郎中、主事给围了起来。
“没那么快,还要点儿时间。”张问达模糊地说道。“诸位稍安毋躁,真相迟早会于大白天下。”
黄克瓒本来是想以实相告的,但听见不远处传来要处死田尔耕的呼声,他也就不敢多话,而是垂着头不再言语了。
“刘阁老,韩阁老.”户部尚书李汝华走到刘一燝和韩爌二人身后,似有讽意地说道:“.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不知道二位是否满意啊?”
“我和虞臣从来没有期待过这样的场面。”刘一燝沉着脸,委婉地说道:“而且邹尔瞻的事情是谁也不想的。”
“能收场吗?”李汝华看向身侧的徐光启。“按你的设想。”
“邹南皋的意外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徐光启回答说:“但天象已定,只恐怕要流点儿血。”
“流血比下雪好。”李汝华抬头望天,看见的是难得的晴空。
徐光启点点头,然后越过李汝华向百官的方向走去,刘一燝和韩爌像护法一样一左一右地跟在他的身后。而自认为与事无涉也不想参与的其中的兵部尚书崔景荣和工部尚书王佐,则在靠近左掖门的地方和人群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徐、刘、韩的安抚显然比周、张二人的劝说要有效得多,但就在群议稍缓,午门将静的时候,一个留守本部衙门的礼部主事连续穿过大明门、承天门、端门来到午门口。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徐光启的身边,甚至来不及平复起伏的气息就开始说话:“部部堂,哈!”冰冷的空气顺着食道涌进他肺部,将肺泡里温湿的空气冻得冰寒。“.哈!出事了,锦衣卫疯了.正四处抄家!”
铛!
肃穆的钟声从北安门起,穿过层层殿宇,激醒了门楼上正看戏的兵丁。他放下手里的长戟,走到大鼓旁边拿起击槌,遥遥地和隔着三座门洞对称而立的另一名兵丁对视。他们心照不宣地点头,然后同时举起右手.
咚、咚、咚
午门城楼上传来沉闷的鼓声。留守在值房里的史继偕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而靠近主位坐着另一名阁员则露出了欣喜而满意的笑容。
午朝还是要开始了。
尽管云集的百官因为最新的消息又重新变得激愤。但听见鼓声之后,负责纠察官仪的都察院御史和鸿胪寺纠仪官还是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齐声高声喊道:“列队!”
听见这个声音,原本躲在六科直房中的武官们也走了出来。这些人里就没有几个是真心实意想来参加朝会的。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被本衙的上官选出来参加一日三朝的“替死鬼”,主动出现在此地的高级武官大多也只是来看热闹的。只有英国公张维贤是因为担忧朝局发生难料的异变才特地赶来的。
列队的指令发出后,文武官员立刻以品秩为据两列排开。刘一燝和韩爌作为在场唯二的东阁大学士,不分先后地并列着站到了文官的排头,而英国公张维贤则当仁不让地高临于众武官之先。
原本,鸿胪寺的纠仪官是要点名的。但自“一日三朝,各衙皆上”的命令下达后,点名就再也没了意义。毕竟不能每次都把几百号人的姓名从上到下拉上一遍。
鼓点缓急交错,左右门洞逐渐打开。
呜!气势磅礴的号声响起,这是示意官员们入宫的信号。
号毕之后,文武百官两列缓行,一路穿过三大殿,一切似乎与往常无二。直到看见站在乾清门台陛之下的首辅方从哲和次辅叶向高。
百官在殿前的广场完成整队之后,以鸿胪寺卿的身份紧随在刘、韩二人身后的徐光启快步凑到方从哲身边,问道:“午朝怎么还是开了?”
“别说暂休午朝平息事端了。我们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方从哲眉头紧锁。
“门口的守卫甚至不让我们通过乾清门!”叶向高的脸色也很难看。
“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徐光启轻托下巴,好似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哪怕有个只言片语也好啊,现在这种气氛,我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叶向高摇摇头。
大殿的门被人给拉开了,但还没等百官入殿,便有一个身着大红色披风,两手套着白狐皮袖筒的大太监跨过门槛,从大殿里走了出来。寒风成团入殿,撩起太监的披风,使站在前排的人能够看清披风下的爬肩之蟒。
太监的身侧跟着两个同样身着红色大氅的宦官,但只要稍加注意就能发现,这两名宦官身上的红色要暗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