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大人物求稳,小人物想升。
朱常洛驾临西暖阁的时候,选侍李竺兰正坐在亭子里,就着当日的最后一缕辉光欣赏翩落的细雪。她的身旁摆着一个火炉,火炉上架着一把正在沸腾的水壶。
“皇上驾到!”
听到太监高呼皇上驾到,李竺兰略微失神的双眸顿时重焕光彩。她放下手里的茶盏,快步来到门口。
“贱妾叩见吾皇万岁。”李竺兰规规矩矩地跪地行礼。再也没了恃宠而骄、刁蛮任性的样子。
“媞儿呢?”朱常洛问道。
“媞儿被五殿下带去玩儿了。”
“嗯。你起来吧。”朱常洛坐到李竺兰之前坐的位置上,拿起桌上唯一的茶杯。“这不是烧着水么,茶怎么是凉的?”
“热的是壶,又不是盏。风凄雪寒,久放人忘,水自然就凉了。”李竺兰幽怨地回答道。
“茶好,就算凉了也能喝。”朱常洛揭开盏盖,毫不介意地将残茶一饮而尽。“要是茶苦无韵,就只能倒掉重泡了。”
“贱妾.贱妾不是没有埋怨的意思。”冷落与恫吓,让李竺兰的神经变得脆弱又敏感。“只是,只是”
“朕来这儿不是看你哭的,憋回去。”朱常洛蹲到跪着的李竺兰面前,用双手捧起她的脸,微笑着用强硬的语气说道。
“是。”李竺兰极力挤出笑容,但已经汇集的眼角的泪光还是在重力的作用下,顺着两颊滑了下来。
泪水没有一落到底,因为在这之前,朱常洛便用大拇指将它们拭去了。“笑得跟哭似的。愿意陪朕进一顿晚膳么?”
李竺兰闻言,惊喜地抬起头。“愿意!”李竺兰入宫十余载,自然知道共进晚膳意味着什么。
“很好。”朱常洛牵起李竺兰。“外边儿冷,咱们还是进去坐吧。”
“嗯。”李竺兰低着头,脸上绽出失而复得的笑意。她有自信,只要按照皇上的新喜好及时调整方略,就能重新获得皇上的宠幸。
进到屋子,李竺兰立刻就将保暖用的厚绒白貂皮大氅取了下来。大氅之下是一袭间着青蓝和银白的衮云金丝红袍。
虽然见过李竺兰几次,但朱常洛还是被这娆如血瑰的妖红给摄住了。
李竺兰身材倾长高挑,比朴氏姐妹中较矮的姐姐朴媋至少高出了一个头。她朱唇粉颊,却用混着金粉的深紫色妆墨勾出一道偏黑的眼影。朱粉金紫,将浑然天成的大气五官绘出了祸国妖姬的风韵。被风干的泪渍试图破坏这份妖冶,但却徒劳地为她增添了一份本不该有但却饶胜从前的破碎之美。
“坐吧。”
“嗯”李竺兰怯生生地用鼻音回应。就像是真的挡不住这灼热的注视似的。
李竺兰在皇帝右手边的位置坐下,本能地在两人中间制造出一个伸手能把住左肩,但却把不住右腰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下,皇帝若是想要搂住她的整个身子,就必须主动往她身边靠。
但出乎李竺兰意料的是,皇帝并没有像从前那样急色地搂住她,而是继续像欣赏艺术品那样,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她。
尽管屋子里还有伺候起居的宫女,但这样的沉默还是让气氛变得暧昧。
就在朱常洛准备斥退宫女的时候,一道熟悉的童音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皇爹爹!”因为尚未用膳,皇帝也没有特别吩咐,所以在门口侍候的宫女很自然地给朱徽媞开了门。
朱常洛的邪火立刻就消了。他调整好心态,继续扮演慈爱父亲的角色。“媞儿有没有想皇爹爹啊?”
“想。天天都想!”朱徽媞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太好了。爹爹我呀,也想媞儿呢。”朱常洛将朱徽媞抱起来转了一圈。这次,他气喘得没有那么厉害了。“你五皇兄呢?你不是跟他一起出去玩儿了吗?”
“五皇兄知道父皇在这儿,就不想来了。”朱徽媞完全不顾朱由检的嘱托。原原本本地把理由给说了出来。
“嚯。”朱常洛轻笑一声。“不管他,媞儿陪爹爹吃饭好吗?”
“好。”朱徽媞脆生生地应道。
这是温馨一幕,不过却让李竺兰觉得莫名的恐怖。她专宠十年,太了解皇帝了。
她很清楚,皇帝之所以宠爱朱徽媞,并不是因为这是他的女儿,而是因为这是她的女儿。
李竺兰还记得,皇帝的长女,前太子妃郭氏的女儿,七岁的朱徽娟在万历三十八年薨逝时,这位皇帝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仿佛死的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孩儿。
“传膳。”皇帝的声音将李竺兰从漩涡般的沉思中拉了回来。她看向皇帝,发现皇帝也在看着自己。
朱常洛注意到了李竺兰的失神,他轻轻地抚摸着朱徽媞柔顺的头发,微笑着问道:“你在想什么?”
“贱妾什么也没想。只是高兴。”李竺兰舔了舔并不干涩的下唇,将朱红色的唇脂卷得淡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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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昭再次穿越东、西两条长安街,回到南薰坊张府的时候,时辰尚未到酉时。但冬日昼短夜长,天已经完全黑了。
“百户大人!”遥见陆文昭过来,当班的卢剑星和沈炼便捧起笑容迎了上去。
陆文昭将手里的提灯递给卢剑星,又照例问了一嘴巴:“没出什么状况吧?”
“当然没有,天子脚下有谁敢找锦衣卫的麻烦。”卢剑星回答道。
“既然大人来了,那我们就”沈炼一副急着要走的样子。
“你慌什么。殷离那小子不是还没来吗。”卢剑星笑骂道。
“你小子成天往黄华坊跑,钱袋子受得了吗?”陆文昭表情微妙,戏谑道。
“.”沈炼挠挠头。他手里几乎没钱了,上勾栏的银子全是找大哥借的。
“好了,不闹了,说正事儿。”陆文昭突然严肃了起来。
“大人您吩咐。”
陆文昭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接了个差事。”
“什么差事?”卢剑星一下子就来了兴趣。他的功利心没有陆文昭这么重,但也轻不到哪里去。尤其是他老娘一见面儿就要催问他什么时候能袭上亡父的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