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修接着问:“昨晚确切没听见你们大爷回家来过?”
夏烟想了想,仍是摇头,“昨夜屋里是我上夜,大爷出门的时候也没说回不回来,大约戌时三刻,我看天下着雨,想着大爷大概是不会回来了,他从前就常歇在外头,所以我没派人出去找,就关了院门,和玉哥的奶妈妈交代了几句,就熄灯睡下了。”
说到玉哥,西屏想起来问一嘴:“玉哥的病大好了么?”
“劳二奶奶惦记,已经好了许多了。”
“那就好了,这时候家里一乱,只怕顾不到他,你们要多费心。”
问时修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时修摇摇头,西屏便打发了夏烟出去。时修随即拔座起来,跟着慢慢朝门上走了几步,烈日如火,顷刻就将夏烟的背影吞噬了。他又掉身回来,在厅上反剪着手,漫无目的慢慢打转。
西屏在椅上,和他一样奇怪,“这就真是见了鬼了,大爷出门去,大家都是知道,可他到底什么时候回家来的,却没人知道。难道——他也是和三年前一样,是悄悄回家来的?可这回又是为什么?”
她把时修肚子里的疑问全问出来了,倒叫他无话可问,笑道:“要是这些我都知道,就破案了,我还在这里瞎转个什么?”
顷刻又进来人回话,说卢氏和袖蕊都转醒了,袖蕊尚可,就是卢氏醒来后还是哭得厉害,痛心得肝肠寸断。西屏忖度着少不得要去瞧瞧,因此叫了嫣儿来吩咐,“一会记得去厨房里提午饭过来,叫小二爷在这里吃,不必等我。”
“奶奶不吃么?”
“我不吃了,我去瞧瞧太太和四妹妹。”
这时候想必卢氏一定吃不下,她怎好光明正大按时按晌地吃饭?少不得要装装样子。时修暂且也顾不上,追随她一道出门,“我再回那书房去看看。”
西屏无法,只得又扭头和嫣儿说:“那算了,晚些时候再说,反正人家也不领情。”一面把时修斜着横一眼,哼了声。
前头的话时修没听见,只听见最尾她哼的那一声,像是个指令似的,他本能地紧张起来,歪着脸瞅她,“怎么又不高兴了?我又有哪里不好?”
她没作声,瞪他一回,心怨他一碰上死人又废寝忘食了。恰走到岔路上,她自顾仰着下巴去了。时修在那小路上怔了怔,垂头看一眼自己,也没有哪里不整洁,不知道又碍了她哪只眼。
正是个无奈,那臧志和急匆匆跟着个小厮跑过来,向他摊开手,手心里是个孔雀蓝的小盖子,“大人,这是在对街一条巷子里发现的,看着值些钱,我看不像是谁随手丢在那巷子里,所以给大人瞧瞧。”
时修拿起来看,像是个酒壶盖子,“当然不会是谁故意丢的,这是珐华彩器,寻常人家谁用得起这个?”说着递给那小厮,“去问问你们家管器皿的人,到底都丢了些什么东西,单子快拟来给我。”
一壁叫上臧志和,和他往宅子外头走,及至门上,略站了站,叫来门房上的人问昨夜是否看见姜俞生回来过,门房的管事再三打保票,昨日自打姜俞生下晌出门后,角门和正门上都没瞧见他回来。
时修暂且对姜俞生如何归家的事没头绪,仍到对街不远那巷子里查看。
这巷子逼仄,铺的青石板,不过年头太久,有些石板陷下去,泥土露出来,前头已有两个差役弯着腰在查看,见时修进来,便迎来打拱,“禀大人,发现了好几个不同的脚印,都是男人的脚,朝前头方向过去的。”
那臧志和在时修身后呵呵傻笑,“我从前看大人总是查看脚印,因想着昨夜下雨,地上还未干透,假使凶手杀了人从姜家出来,怕被人看见,必定择小路走,所以命他们在附近各条巷子里追踪。果然在这里发现了那个盖子,又发现了这些脚印。”
时修转头一笑,“你也长进了。前头出去是哪里?”
“是条大街。”
时修点点头,蹲下身细看了那些脚印,倒奇怪,那脚印都是溜着墙根走的,路中间反倒没有。循着巷子出去,那正街上甚是热闹,看行人走动也能看得出,街上串联着好些小巷,必定四通八达。
因吩咐臧志和,“问问昨夜巡夜打更之人,有没有碰见些什么可疑的人。”
那臧志和答应着,为发现这排脚印洋溢一脸自信的笑意。时修回头看他一眼,也笑了笑。
话分两头,却说西屏到了卢氏房中,那卢氏一见她便连来拉拽她的胳膊,捶胸顿足地哭喊儿子死得冤,“查案的大人是你的外甥,你去告诉他,一定要查出凶手给大哥报仇!他要多少银子我都出得起!”
西屏见她钗亸髻斜,发丝凌乱,上下眼睑早哭肿了,一双眼睛真格只剩了条缝,忙和于妈妈一齐将她搀回椅上,“太太放心,追凶拿盗是狸奴分内之事,不用太太嘱咐他也不敢懒怠。只是少不得要讨太太一个示下,查案期间,准许他和他手下的人在宅中出入。”
卢氏还有什么不依的,一面点头一面掉泪,“只要他抓得住杀害老大的凶手,别说出入我家,就是出入库房也不要紧!去年二哥才死了,今年大哥也没了,如今我还要钱做什么,只等抓住了那伤天害理的恶人,我也随儿子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