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了帘子进去,后面有间居家内室,桌椅家具一应俱全,姓卓的忙往楼上喊他老婆下来服侍茶水,自己去装了碟点心来。
南台忙拦他,“不必忙,我问你几句话就走。”
姓卓的搓着双手,刻意用笑来掩饰一份紧张,“三爷倒有事问得着我?”
“这事只能问你。”南台坐在八仙桌上,也请他坐,“三年前你从我们家走,到底是什么缘故?”
这姓卓的还要装痴,“三爷有什么不知道的,还不就为小的们不仔细,在杂间里吃酒吃醉了,引了火。”
南台凝视着他微微一笑,“要真是这个缘故,我还来问你做什么?况有了过失被赶出府,怎么反而得了一笔钱?那火必不是你们放的!”
吓得姓卓的身子一颤,脑袋摇成个拨浪鼓,“三爷快别问我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可想想清楚,我今日不问你,明日官府衙门里的人来问,你可就脱不了干系了。我实话和你说,近日府台衙门派了个推官来泰兴县,专为五姑娘的案子,他们怀疑五姑娘死得不清不楚。你现下对我说了实情,我还可想法替我们姜家周全,若连我也不知情,这可真是完了!”
这席话仿佛全是为姜家在打算,这原也应该,他毕竟是姜家的人,又受着老爷太太的养育之恩。姓卓的如此一想,索性告诉他,“我实对三爷说,当年那场火,是太太叫我们三个放的。后来事成了,太太怕走漏了风声,所以许我们每人五十两银子,叫我从姜家出来,另寻事做。小的们得了钱,就各自回家了,下头的事,我们也不知道。”
“太太为什么要你们在那杂间里放火?”
姓卓的摇摇头,“不知道。小的们也不敢问呐,太太那脾气,您三爷也知道的,多问一句,还不把嘴打烂囖?”
南台出来,骑在马上一路寻思那夜之事。这头太太吩咐人放火,那头姜丽华暗地里筹算着给西屏下药,这两件事同时发生,必有什么巧妙的关联。又一想,姜丽华死后经检验已非处子之身,又像是疑心自己有孕才因惧跳井,难不成这事也和失火迷药这两桩有什么牵扯?
另则,那迷药本该是给西屏吃的——想到此节,他简直不敢往下想,偌大个日头照得他头昏脑涨,险些从马上栽下来。
这厢南台昏昏沉沉归家,将姓卓的话去转述给时修与西屏听。时修反剪着手,在屋里慢条条踱步,脑子里也在将失火,迷药,姜丽华失身这三桩事排列窜连着。
不觉踱出罩屏,见那三姑娘不知几时过来的,也在那长供案上踱步,一不小心,啪一声,那鸡毛掸子似的尾巴将姜潮平的牌位扫在地上。
西屏由里间走出来捡,将黑漆白字的牌位握在手里,那木头凉悠悠触感,使她陡然发笑。
时修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因问:“您笑什么?”
她将牌子依旧摆回供案上,慢条条踅回罩屏内,“我想,要是当日昏迷不醒的是我,也许和人‘通.奸’的也就应当是我了。”
事情在时修心内已有了隐隐的脉络,不过不清楚从前姜家的事,仍跟进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起来一件事。”西屏缓缓坐回榻那上,笑容逐寸失了光彩,有气无力的,“五妹妹出事前那半年,太太正为我迟迟不见有孕的事发愁。”
一听这话时修就如醍醐灌顶,刹那想明白了,约莫是那卢氏知道自己儿子不中用,又想给儿子留个后,所以想出一个损阴德的主意,那日先支开姜潮平,再支使姜丽华来用药迷晕西屏,好放个男人进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替姜潮平留下个子嗣。
西屏大概也猜到这里,不由得冷笑,“这样缺德的招数,倒是他们做得出来的。”
南台臊得脸通红,约是也想到了,嘴里犹自喃喃地替卢氏辩解,“大伯母虽有些悭刻,我想她还不至于恶毒至此,一定还有些什么隐情。”
“没那么恶毒?”西屏转去盯着他笑,语调还算平静,“要是没那么恶毒的话,当初也想不到要你去代你二哥和我相看议亲了。这样的主意,岂是心地好的人能想得出来的?
“二嫂——”
话音未断,乍见时修一个拳头挥将过来,猛地将南台打翻在地。南台怔一瞬,在嘴上摸下一片血来。
时修早怒得面皮紫胀,又弯腰揪着他的衣襟将他提起来,“原来六姨是这么嫁到你们姜家来的!是你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