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是,他和他的将士可能命丧于谢衡之手下,多年经营就此沦为一句“乱贼宵小”。
兴奋的是,这一战或许会是他打得最为轻松的一战,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逼退敌军。
雍凉之地多荒漠,他放眼望去,只见漫天黄沙中大军执锐披坚,骑着高头大马,黑压压绵延一片。
风沙虽模糊了视线,但滚滚蹄声如同闷雷,预示着鏖战将至。
彭三趟一声令下,挡在战车前头但士兵退开,将命悬一线的女人展露出来。
他贴在亦泠耳边,笑得阴沉狠辣。
“是战是退,眼下就看亦大美人的魅力了。”
闻言,亦泠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到此刻才明白彭三趟想做什么。
狂风裹挟着黄沙吹来,亦泠抬起头,遥遥望向远处那个模糊的身影。
亦泠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被自己的爹娘扔来这雍凉之地,而后又被亲祖父抛弃,最后却要指望谢衡之来救她一命。
她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亦泠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对彭三趟说道:“你要杀便杀,拿我一个女人来威胁朝廷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彭三趟自然不算什么英雄好汉!”
彭三趟大笑道,“倒是那谢衡之,且让我看看他是要做英雄,还是要美人!”
说罢,彭三趟举刀横在亦泠脖子前,朝谢衡之大军喊道:“你若不想你心爱之人死在我刀下,就立刻退兵!”
他粗犷的声音随着黄沙荡到了城下。
亦泠闭上了眼,等待着命运的判决。
她不知道自己在谢衡之心里究竟有几分重量,更不知道谢衡之会不会为了她退兵。
毕竟满打满算,她和谢衡之也不过只有一面之缘,且还是在十年前。
那是她是上京贵女,当朝户部尚书的掌上明珠。而谢衡之只是上京赶考的穷苦书生,两人云泥之别,不可能有一丝牵连。
但在那之后,亦泠的命运就此扭转。
彼时她和定远伯世子青梅竹马,心意互通,她以为自己的一生会永远像这般称心如意。
两家风风光光地纳了彩,问了名,结果就在这时,谢衡之揭发定远伯谋反。一夜之间,那定远伯府的男丁全被杀了,听说府内的荷花池都是红的。
后来亦泠又相看了那年的新科状元。
谁知道她连嫁衣都绣好了,这新科状元却被谢衡之查出科考作弊,连带着当时的考官十三人一起被流放岭南了。
听说那新科状元还没到岭南就吓死在途中了,圣上还不准人去收尸,任其被野狗分食。
到此时上京还只是传言,这亦家小女儿是天煞孤星,谁娶她谁就不得好死。
但即便这样,依然有人不信邪,要美人不要命。
亦泠的第三次婚事,便落到当时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薛盛安头上。
亦家也是怕极了再出意外,草草地准备了婚事,恨不得亦泠赶紧嫁出去。
整个上京没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嫁女儿这么匆忙的,但还是没能逆转天意。
新婚当天,东南沿海战事告急,朝中无将领,谢衡之竟然向圣上进言指派薛盛安前往东南镇压倭寇。
一个负责上京秩序宁靖、赈恤灾贫的兵马司指挥使去东南打仗?简直荒谬!
霎时间,喜酒变成饯别酒,薛盛安连夜出发,连洞房都没踏进去。
这时候,上京众人终于回过味儿了。
这哪儿是亦泠天煞孤星啊,分明是谢衡之对她爱而不得,也不让别人得到。
传言多了,亦泠自己也不禁回想起十年前初见。
年生遥远,细节已经淡忘,亦泠只记得当时谢衡之确实看了他好几眼。
只不过当时她坐在宝盖马车上,春风吹起帷幕,而清贫的谢衡之遥遥站在路边,连连瞥来几眼,却不敢直视。
那眼神里,指定就有三分惊艳三分爱慕还有四分的自知之明。
还是怪自己太美了,仅凭一面就让谢衡之惦记了十年。
亦泠自认倒霉,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寄希望于谢衡之能有点人性,干点人事。
却没想到薛盛安走后没多久,薛家便撒泼耍横,硬是把亦泠赶回了亦家。
他们宁愿得罪户部尚书,也不敢得罪谢衡之。